书籍信息
全书名:《预知社会:群体行为的内在法则》
作者名:[英]菲利普·鲍尔
译者名:暴永宁
前言
书籍作者只是把一些重要的思想和实验糅合在一起,向我们展示了历史上出现的那些创造性的用科学方法研究社会群体行为的过程。
在读书的时候,我们应该注重的是书中所传达出的支撑那些精彩研究背后的思维,和少数有启发意义的模型,至于细节倒不必追究,因为作者自己也说了对于群体行为我们所知甚少。
一、自然科学与社会物理学
认识社会发展的规律,在牛顿的自然哲学发表之后,给予了有志于此的学者们极大的信心,霍布斯的《利维坦》就是其中的代表,随着自然科学的发展,社会物理学逐渐成型了。
1.1 霍布斯的海怪
霍布斯被誉为是现代政治学的开山祖师。他的成名作《利维坦》写于1651年,那个时候我们国家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清朝才刚建立7年,如果《利维坦》是在中国发表的话,估计会死的比袁崇焕还凄惨。
在霍布斯的年代,西方国家的君主权利来自于君权神授,中国帝王也会塑造种种神秘莫测的传说来营造自己是真命天子。殊途同归的方式无非是是要建立一个:我之所得,乃是受命于天的,你们争抢也没有用。似乎扯上这些虚幻莫测的虎皮就能确定统治的正当性,平民百姓只有听话的份了。
虽然早在战国的时候,孟子就有“民为贵,社稷次之”的论断,但在统治者眼中,这不过是一句作秀的口号,目的是美化对平民百姓残酷统治之外所施舍的那么一点恩惠。但到了霍布斯这里,就反其道而行了,直接就否定了“君权神授”的正当性。
和历史上数之不尽的思想家和哲学家在美化人性,认为美德、克制才是人的本质不同,霍布斯剥离了所有虚词,直达人性最深处的本质,提出欲望才是人真实的本性,而人之所为人就是有理性追求自己欲望的思维能力。
因此从欲望这个本性出发,霍布斯发现,如果要保证每个人的欲望都得到最大的实现,就不能各自追求自己的欲望,否则的话,就是“所有人与所有人为敌”,谁也不可能好好的生存。所以,大多数人联合起来,共同按照事先约定好的规则行事就是顺利成章的事情了。
这个约定就是“社会契约”,约定的结果就是利维坦——也就是国家。因为利维坦是圣经中的一个和上帝做对的强大海怪,霍布斯用利维坦来形容国家,很有点和上帝为敌的恶趣味。
在论证了国家的真正来源之后,霍布斯又推导出关于国家的几个必要要素:
- 当大多数人认同了契约之后,那么所有人就要都赞同这个契约,承认国家的权威和正当性。
- 人们要放弃自己的权利,把权利让渡给国家,个人要服从国家的管理。
- 国家的权利由选举出来的掌权者去行使,并且可以使用武力来保证契约的贯彻。
因为掌权者是国民选举出来的国家代理人,所以理论上,掌权者所做的事情是代表国民的利益的,也因此,国民没有理由控告掌权者的行为。
至于霍布斯的国家推断是不是有独裁倾向我们暂且不管,事实上,我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介绍霍布斯的思想,而是借用霍布斯的思想来展示从彼时开始出现的一种研究社会的新方法,那就是从若干基本的可验证的人类行为的基本假设,通过合理的演绎,最终达到必然的结果。
虽然霍布斯的思想从问世以来就争议不断,但是因其严密的逻辑论断以及客观无偏私的立场,影响力始终不衰,其中的深刻洞见和思维方法在今天依然熠熠生辉。
:::info “钢铁侠”埃隆·马斯克对“第一性思维”推崇备至,认为任何事物都可以分解分解再分解,直到分无可分的时候,就是事物的本质了,然后从这个源头思考和解决问题,最有效果、最有说服力,也最有创造力。 :::
虽然“第一性原理”这个物理学名词在霍布斯的年代还未出现,但伟大的心灵总是能够穿越过历史的隔阂息息相通的。
现在我们来逆推一下霍布斯的理论。霍布斯认为可以从几条最基本的假设推导构建社会的基础原则,然后在基础原则上形成纷繁复杂的社会形态和生活。
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这么理解:不管这个社会形态和生活有多么的复杂,都是由若干基本的原则来推动的,只要我们能够找到这些原则,就能构建出相应的模型,而通过这个模型我们就能预测群体行为。
不仅仅是我们能够想到这样的假设,在牛顿机械物理哲学开始统治世界之初,就有大量的科学家在这个领域进行尝试了,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说社会物理学。
1.2 社会物理学
牛顿力学给世人展示了一个稳定可理解的世界,受到启发的人们纷纷猜测是否可以用在自然界得到验证的理论和模型来解释社会中的现象。
人性对于控制有着天然的痴迷,不管是我们个人的计划,企业的计划,国家的规划,都在于应对不确定性,同样的,科学家们认为社会秩序是自然秩序的延伸,所以可以通过物理学的方式研究社会群体行为,获得和物理学一样的预见性。
对于用物理学模型来解释社会群体运行法则,固然给我们带了很多的启示,但说实话也不必将此奉为圭臬。
认为唯有物理学才能完美的解释群体法则,归根到底不过是一种表述的术语而已,其余的社会心理学、社会学、管理学、经济学其实都在着眼于解释和揭示群体的运行法则,各有各的解释语言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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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重要的是这些学科共同遵守的研究方法:根据不带偏见、预设的假设,来构建模型,再用实际的情况来验证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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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道德教化的缺陷在于其出发点就经不起验证,甚至出发点都是为了目的服务的。
比如我们前面提到过的“民为贵,君为轻”,孟子就是直接作为结论提出的,并没有详细的论证为什么民贵君轻,又为什么民贵君轻是必然的,民贵在什么地方,君轻在什么地方,所以民贵君轻这种说法在那个等级分明的时代中虽然显得弥足珍贵,但是因为缺乏不容置疑的推理过程,平民百姓说起这句话的时候也就缺少理直气壮的信心,因此说服力也就不太足够,口号多于实际。
“倒果为因”可能是我们最经常犯的错误了。
随着知识分享的如火如荼发展,碎片化学习形成最新的流行,全民学习,各种专栏,各种订阅号,散步、通勤时间或听或看,忙得不亦乐乎,似乎一下子成为了博闻强记的牛人。也有些人不仅满足于零散的信息型的知识点,希望更进一步的了解到思维方法,不过要他们自己思考总结出这些思维模型,又觉得头疼,于是就希望别人把总结好的思维模型放到他们手上,好能够拿来就能用,一时间芒格的100思维栅格被奉为思维模型的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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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经思考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没有自己从最初的本质推导出来的思维模型,充其量不过是有点用处的工具,并不能转化为我们的世界观,更无法成为认知的底层架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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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化的学习对于学习者的要求不是低了,而是高了,没有强大的整合能力,看似忙碌的学习带来的不过是虚假的充实。
这也许是社会物理学除了它本身对群体行为研究之外给我们个人带来的最重要的启示了,那就是找出支撑我们人生和认知的最基本的原则,从这些原则出发,编写我们整个认知和判断体系的操作系统。
二、数理定理&社会现象
社会物理学在静态时遵循的最基本法则是统计学,它所认同的是占主体地位的现象和趋势,在动态时参照的是自然中物质的变化状态。这也是社会物理学最显著的特点:将数理定理迁移到社会现象的解释中。
2.1 大数法则
我们从小所受的教育观念中,赌博一向被视为洪水猛兽的,不过如果有机会到澳门、拉斯维加斯游玩一趟的话,不去赌一把,估计也会心生白来一趟的感触吧。
自小我们便听惯了因赌博而家破人亡的教训。那么进入赌场是不是就意味着送钱呢?事实上我们也经常听到在赌桌中狠赚一笔的故事,那么到底哪种传说更具可信度呢?
其实赌场能够盈利的终极秘密就在于四个字:久赌必输。这个输当然指的是赌客输。
在现实中的赌场,并不想电影中的那样,你赢了钱就打你的闷棍,赌场中纹身遍身、满脸横肉的黑社会分子横行霸道,或者一不小心便被小偷扒个底朝天。正规的赌场对于客人的安全重视无比,保安和摄像头无处不在,因为赌场的目的是要尽可能多的客人来赌,而不是把每个客人的钱都赢走。
赌场中的每种赌戏赔率都不一样,赔率低就需要设定一个很高的中奖金额,但所有赌戏的综合赔率都不会超过50%。假设赌场的总赢率是在58%,那么对于赌场来说,所有的赌客都是统计数字中的一个,不管你在赌场中赢钱还是输钱。
不过是归类在58%还是42%中的区别而已,赌场只要牢牢的占据58%这一段,具体某一个赌客赢钱还是输钱对于最终的结果并没有丝毫的影响。对于个人来说,偶尔的赌,赢钱很快乐,但只要持续赌下去,必然是站在42%这一端。
这就是大数法则的威力。
:::info 所谓的大数法则指的是,在实验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只要重复的次数足够多,随机事件的频次就会接近它本身的概率。 :::
所以,赌场盈利依靠的是科学而不是赌神,它只要确保每种赌戏的赢率占优,那么它只要吸引源源不断的赌客来赌就可以坐等收钱了。
在社会物理学的范畴中,一切的结论都是建立在大数法则上的。从个人的角度上看,其实每个人的行为都是具有极强的偶然性,在一个随机的决策中,心情、天气、噪声都有可能影响结果,但只要最终的统计结果是支持某一个模型结论,那么我们就可以认定,这个模型是有效的,是得到现实验证的。
这实际上也说明,我们对未来的预测其实就是对概率的的计算。虽然我们没有办法知道某一个具体事件的走向,但是总体的趋势我们却是可以知道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经济学专家对于楼市的判断是平稳发展,而很多买不起房的人却吐槽楼市泡沫,因为楼市专家所依据的是大量的统计数据和相应的客观的判断标准,是一个群体的大数表现,而处于小数一端的人从自身感受出发,两者得出的结论自然是大相径庭的。
2.2 相变与临界点
我们知道物质有三种形态,气态、液态、固态,这三种形态之间根据温度的不同而改变。比如水要变成冰,只要温度到达相变的临界点,相变就会发生。
这是宏观观察到的结果,如果我们深入微观的话,就会发现,这些水分子结构本身并没有任何的改变,运动的方式依然是无规运动,仅仅是由于能量水平的不同,运动的快慢有所不同,表现到宏观的结果就是相态的不同。
也就是说,在相变的过程中,其实物体内部的分子并没有什么变革性的改变,只不过是分子间的距离有一点点小的变化,表现到宏观上却是截然不同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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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变开始发生的能量水平就是临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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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把物理学的相变迁移到群体行为解读的时候,就可以发现,我们个体就是一个个的分子,每个人都有其运动的轨迹和逻辑,而且在一定的时间内并不会发生重大的改变,但是外部的影响因素来临时,虽然每个个体都是在按照自己的逻辑和偏好在进行适应性微调。
如果只是在少数几个样本之间进行比较,表现出来的可能是无序的,但是扩充到大集体的时候,却会表现出一致性。这不仅是统计上的大数法则在起作用,同时也是衡量尺度的缩放。
举个吃的例子,我们每个人的口味都不尽相同,有的喜欢吃白菜,有人喜欢吃羊肉,有的人喜欢吃辣椒,以至于饺子、馒头等等,这些食物各有不同的做法,如果我们要详细列出清单的话,估计就是一本辞海的分量了。就算有人吃饱了撑的去把这个详细的列出来,如此庞大而芜杂的信息也并没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这就需要对这些食物表现出来的特性进行分解,建立详尽的参数后,大量的数据汇集到一起的时候,某些共同点就会凸显出,比如味道上的咸、鲜、辣、酸等,烹饪上的煎、炒、炸、煮等。当我们用味道或烹饪方式的衡量尺度去看待这些食物的时候,单个食材的特性就消失了,表现出来的就是或咸或酸的统一性。
所以,我们在研究群体行为的时候,无需去注意个体的细微差别,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根据目的选择合适的衡量标准、建立模型,然后获取大数据样本,看看统计学上的分析结果是不是符合模型变化。
1955年,华特·迪斯尼在加利福尼亚州建造了世界上第一个迪斯尼乐园,经过三年的施工,园内主体建筑都已竣工,但是连接各个景点之间的道路却难到了建筑设计师格罗皮乌斯,他设计了五十多个方案,但都不满意。
最终格罗皮乌斯决定,在空地上撒上花草的种子,待花草长出来之后,乐园便提前开放了,因为没有路径的缘故,游客们随心所欲地选择自己在各个景点之间的连接路径,第二年,格罗皮乌斯便让人在游客们踩出来的痕迹上铺设道路。
游客们最初进入乐园的时候,如何选择通往各个景点的路径,其实是随机的,每个人踩在草坪上的行为动机也千差万别,但是当大数量的游客的随机行为汇聚到一起的时候,却又能清晰的反映出明显的一致性——道路!
不过我们也需要了解到,并不是除了这些显著的道路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踩踏路径的,只不过这些路径没有成为主流而已。这些小众的现象称之为噪声,噪声是不可能完全消灭的,但是噪声并不能影响结果,因为我们判断一个结论是否成立,所依据的一个重要的原则是大数法则。
这就涉及到社会物理学的一个基本的预设:统计为王,个人意志退避。
这也是我们再三强调的一个重要观点:群体行为是足够数量的个体“相变”之后的表现出来的一致性,这个一致性并不要求群体内的每个个体都呈现出一模一样的特性。
2.3 堵车中的群体行为规律
我出行的时候(城市内比较远的距离),如果可以,地铁是我的首选,原因很简单,准时、不拥堵。
堵车已经是个世界性的大难题了,即使是限号,也不过是饮鸩止渴的解决方式。最近几年,杭州因为修建地铁和“五水共治”工程,很多的道路封掉一半甚至全封闭了。
在之前,是有其中一条我必经的十字路口,在每天的上下班高峰期,开车的人都要堵上个十几二十分钟,但是很奇怪的是这个十字路口有一条路从早到晚却都比较空闲,而且这条路已经被封闭的只剩原本宽度的三分之一了。真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和死,而是我这边堵如蜗牛,你那边奔驰如飞。
然而更奇怪的是等到路障拆掉之后,原本狭窄的道路顿时宽敞了三倍,这条路在早晚高峰的时候,就和其余的路一模一样的堵。
为什么原本路窄反而通畅,路宽却又堵了呢?原理其实我们之前就已经提到过了,个体在选择一项行为的时候,一个是会受到个体自身利益和意愿的影响,一个是会受到外部的影响,也就是对形势和环境的判断。
当路障在的时候,了解这个信息的人为了早点通行,预判如果走那条路的话,一旦堵住了,必然更难走出去,走其他路虽然也难免堵,但是因为路比较宽敞,流通量比较大,直觉判断可能会更快地走出去,所以就造成几乎所有的车都放弃了走有路障的那条路,最终造成窄的路反而畅通。等到路障撤去的时候,车流量便恢复了正常,于是所有的路都开始堵了。
这就说明由个体各异的欲望和利益而推导出来的无序的行为,在受到相互之间预判和调制之后,却能呈现出某种秩序的行为方式。
现在我们再继续微观的看下堵车中司机的具体的行为,再次提醒一遍,在研究群体行为的时候是不考虑个人情感偏好的,所以我们的关注点也在于司机表现出来的平均行为。
路上的交通大致可以区分为:自由形、同步形和拥堵形三种形态,区分的标准在于密度,其实这三种形态也是类比气态、液态、固态三种物相的。在自由形中,前后无车,快慢随意,如果不考虑交通罚单的情况,逆行、倒开都无碍于车辆的通行。
但到了同步形的时候,车辆与车辆之间就会相互产生影响了,它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同步移动的多尼诺骨牌,一个骨牌出现倾倒,就会引发连锁反应,因此这是一个亚稳态。当连锁反应发生的时候,很容易由同步形转化到拥堵形了。
根据刚刚说过的影响个体行为的两个原因,我们假设:
- 第一,每辆车都希望按照以某个符合自己意愿的速度行驶,
- 第二,它们都会在距离过近的时候为避免撞车而降低车速。
第一点假设是为了符合现实中的车辆不会出现前面有空档就急加油门,有车又紧急踩油门的忽快忽慢的现象。而第二点是对影响车辆调整行为参数的假设。
根据这个模型,科学家在德国和荷兰的高速公路上安装了感应器来收集实际的数据来测验模型的真实性。数据的结果是支持模型的,当车辆密度和速度达到某个临界点时候,三种交通形态便会相互转化,不过实验的数据同时也解释了模型之外的一些东西。
第一,当不同交通形态相互转化的时候,这个转化的动作相对来讲是比较突然的。车辆的密度和速度达到临界点的时候,形态突然就发生变化,并没有什么过渡的过程。
第二,造成车流真正堵死的重要原因其实不是车太多,而是车速的涨落。理论上,每辆车根据前面车辆的速度来调整自己的车速,以此递推,除非整条道路都被车塞满,不然所有的车子都应该以一种“一致的流速”往前开进,但事实上同步形很容易就倾向于拥堵形。这是因为车辆在对前面车辆行为的解读和反应中存在着滞后和过度的现象,当所有车辆的滞后和过度反应汇集成整体特征,就形成了堵车这共性。
也就是说,如果能够消除车速不必要涨落的因素,那么设计道路的时候所需要考虑的就只剩下容量这个因素了。这也是为什么地铁能够准时不堵车了,就是因为地铁的规划时候符合“流速一致性”原则的,只要容量允许,你就能够上车,无需担心晚点和拥堵。
从对交通行为的研究中,我们可以发现,其实看似复杂的现象背后起着推动作用的原因很简单,通过抽丝剥茧的分析,就可以根据这些简单的原则构建出具有足够预见力的模型。同时,同步形向拥堵形的转化也提醒我们,不同行为衔接的计划越严密,理论上的效率是越强的,但落实到现实的时候,反脆弱性也是最差的。
美国有位叫维克的学者提出了个叫“松散耦合”的理论,他指的是组织成员之间既是相互联系的又是相对独立的。结合对堵车的研究,我们在理解群体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找到个体行为的最根本动机和由此推理出的基础行为范式,以及对基础行为范式造成影响的力量。
:::tips 而我们个人在面对庞杂的工作或学习计划的时候,也经常会碰到忙不过来、时间不够用的情况,这其实也是一种”拥堵“,对于这种情况,我们所能做的其实也就是“降低密度,提高反应速度”。 :::
2.4 看不见的手
在亚当·斯密之前,从来没有人思考过市场是怎么形成和演化的,又是哪些力量推动着市场的运行。
在亚当·斯密出生后四年,也就是1727年,牛顿才去世。这位百科全书式的科学家在生前就已经把自己的学说和名望推向了巅峰,机械论哲学已经统治了整个西方思想界,在科技领域,社会意识、哲学上都以牛顿的思想为准绳,因为在牛顿的世界中,整个世界是井然有序,可被理解和利用的。在这种思想笼罩的社会背景共识中,自然很容易形成这样一种推测:在经济领域中,必定存在着若干和物理学领域一样的始终起作用的基本定律。
这种思想其实是西方整个思想体系的基础,归纳总结到某几个基础的本质和运行行规律,就能推理出解释世界的整个体系。
亚当·斯密和霍布斯一样,都从人性利己这一源头来构建他的市场模型。在亚当·斯密的年代,资本主义刚刚开始萌芽,可以简单地把这些资产阶级想做是商业街的一个个店铺,规模不大,供应有限,处于完全竞争状态。在这种自由市场中,每个商家都在一只看不见的手的推动下,尽自己所能的提供最优质的产品和服务。也就说人们的出发点是利己使得,最终却形成客观上的利人结果。
那么亚当·斯密的推理是不是正确的呢?他所归纳出来的看不见的手这一市场模型是不是能够指导经济稳定持续的发展呢?虽然亚当·斯密是经济学的开山祖师,不过他的理论从一诞生开始就伴随着质疑声。因为经济学家们为了模型的简洁和逻辑推理的便利,往往会简化原点的假设。
比如亚当·斯密用的便是“经济人”假设。在经济人的范畴内,每个经济人都是按照同样的规则理性的争取实现自身最大利益,并且在所有的经济行为中从一而终地遵守同样的标准,从来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这种假设是很简陋的,但是科学本身就是要使得复杂问题简单化。所以我们所需要考虑的不是这个假设够不够高大上,而是据此建立的模型能不能符合现实、预测未来。
显然亚当·斯密看到个体逐利的总趋势,却没有看到个体是否有判断什么是真正有利,什么是看起来有利实际上却是亏损的能力。我们已经知道,个体的行为是依据反馈来修正的,而在堵车的分析中,我们也已经知道个体在判断反馈的时候,会发生反应滞后和过激的情况。
因此,亚当·斯密的市场模型在实际运行中具有潜在的不稳性,会在高涨和危机中循环反复,早期的经济发展也证实了这一点。
经济学家在现实中只能承认市场的波动是必然的,又试图创造“经济周期”的概念来描述不同经济相态的转换。虽然提出了很多的具有创造性的周期模型,但最后的结果却还是无法精确预测的市场波动性。
既然精确的波动周期是无法预测的,那么研究波动具体是怎么出现的,能否将波动作为一个新的参数,来重新构建经济学模型呢?
其实我们在堵车的论述中就已经提到过,个体的行为是相互影响的,并且在接受反馈时很容易出现滞后和过激的现象,这其实是古典经济学模型的噪声,当噪声累计到足够阈值的时候,便会出现相变,使得平稳的经济行为出现危机。
新兴的行为经济学研究的重心其实也就是我们这里所说的噪声。
三、社会物理学之人际关系
社会物理学的野心不仅在于解释社会现象,还想用于改变社会现象,让社会运行在一个可预测的、高效的轨范上。现在我们就来看下社会物理学在人际关系和群体中的创见。
3.1 六档距离的小世界
我们先思考一个问题:假设你现在需要和一个非洲叫墨菲搭上线,但是阿尔法只和认识的人说话,那么你怎么和阿尔法联系上?有一个办法是请你让最有可能认识墨菲的朋友牵线搭桥,如果你没有朋友认识墨菲,那就请你朋友的朋友帮你引荐,或者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这么一说你可能很绝望,按这么个套路下去,是不是得经过好几十个甚至上百个中间人才见到阿尔法啊?
其实不用,在1967年,美国就有一个心理学家米尔格兰姆就已经做过这样的实验了,实验的结果表明,大多人中间只需要中转5个人,也就是你和地球上任何人的距离其实平均只有6步。这后来成为非常著名的六度分割理论的基础。
这个六度分割的试验结果意义很重大,不仅告诉我们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比我们想象中的要紧密的多,同时也显示出人际关系网络有着这样的特点:人们是分为很多组群的,两个组群之间的联系是通过内部点与点之间的捷径链接起来的。
这说明,个体虽然和另一个组群没有直接的捷径相连接,但是只要个体所处的组群内部有其他的个体和另一个组群有链接,整个组群内部的个体就相当于和另一个组群相链接的。这种关系网络就是小世界网络。
不过我们需要知道的是,这个小世界网络是没有考虑链接关系的强弱的。在现实中,我们能够保持实质联系的只有150人,这就是邓巴数,但有些人能够链接到的人其实不仅仅是150,尤其是现在网络的发达,随随便便一个社交群内人数都可能超过150人,只要身处其中的,就能很轻松地和社群中的其他人链接上,但是这种链接是弱链接。
我们可以简单用互动的频次来衡量社群内链接的强弱。身处同一个社群中的人们,活跃程度是不一样的,有的人露脸次数多,接话频繁,自然就和其他人互动多,有的人只参与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相对来讲互动少,更有些人是从头到尾都在潜水的,那么这些人对于这个社群的链接而言就仅剩下社群标签了。
在2003年的时候,哥伦比亚大学的沃茨连同几位同事,重复了六档距离的实验。结果发现了几个很有意思的细节,虽然最终的实验结果是再次验证了六度分割理论的,但是参与实验的61168人,但最终只有384份邮件到达目标收件人手上。原来有63%的人根本就没有发邮件,而在发出的24163封邮件中,绝大多数在中转的时候也因为人们的意愿不足而停止传播。
这就说明,社会网络虽然能够用小世界模型描绘出来,但是能不能发挥小世界网络的特性,取决于网络内个体的行动意愿,甚至是认知水平。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会交游广阔,而有的人往来之间也就固定的那么几个人。
在社群内部,个体意愿的影响尤其明显。一个社群的活跃程度和管理员的关系其实不大,主要在于意见领袖。关于社群,在《小群效应》中可以进行更进一步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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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意见领袖必然活跃的,知识面广,社会资源丰富,与本社群建立初衷有较高的契合度,加上综合能力强,与众不同的魅力等特征 ,因此能够很快聚集起一部分的追随者,这些追随者将成为整个社群的核心团体,再由这些核心团体去契合社群内部不同偏好的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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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但凡是一个成功的社群,必然是存在着意见领袖、核心小团体、铁杆中团体、吃瓜群众大团体这几个层级的,从意见领袖到吃瓜群众数量越来越大,内部的联系由强到弱,主动发起链接的行动意愿呈递减状态,但相比整个社会而言,社群内部主动链接的意愿是处于高水平的。
3.2 效用促成群体形成
我想应该有不少人会有这样的疑问,为什么个体最终会形成具有统一性的群体呢?是不是我们天生就需要一个领导呢?
其实道理很简单,虽然从意愿上看,个体有近乎无限的选择,但这只是理论值,即使没有法律的远古时代,你如果肆意地满足自己的欲望,而侵犯别人的利益,必然会受到别人的群起而攻之,所以,现实中个体所能够真正做出的选择是极其有限的。
原子在运动的时候完全是无规行走的,但人具有利己的动机,所以选择的时候必然会去考虑这么两个因素:金钱和闲适。在现实中,金钱和闲适是对立的,每个个体对于金钱和闲适的偏重也不一样。有的认为钱能够带来更大的效用,就会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工作,而有的人觉得闲适才是最能满足自身幸福的,就会倾向寻找比较清闲的事业。对于金钱和闲适认知不同的个体会在整个社会的自我调适中聚合在一起,形成各具特色的群体。
之所以这些人不单干,是因为单干的成本太高,一个人要去和外部世界对接一切的链接。这样一来,以一个单独的个体的时间、精力而言,是绝对不够用的,这也不符合利己最大化的根本内驱需求。
不过加入群体的个体,虽然在统计学的层面上表现出统一的特征,但这并不意味着个体追求自己的效用最大化的行为特征就消失了。我们前面就已经说过,处于群体内的个体的行为是受两方面的原因驱使的:内在意愿和外部影响。
假设我们都能够选择自己的工作态度,那么一个具有高金钱低闲适意愿的个体加入一个具有明显高闲适低金钱倾向的群体时,双方的契合度就会很低,个体无法获取最大的个人效用,便会倾向于脱离此群体,寻找契合度更高的群体。
其实我们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可以发现,个体和群体效用追求完全契合的情况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这就表示群体的边界永远是处于模糊地带的,群体内部的个体始终不会放弃寻找更具匹配度的其他群体,同时群体也会不断有具有新匹配水平的个体增加进来。
:::info 从这点来看,一个组织的未来其实不确定的,以利润为目的的组织未必能够长久的生存下起,反而那些能够寻找和留住效用取向匹配度最高的成员的组织能存活的最久。 :::
四、游戏中的最优策略
决策是工作和生活中的关键时刻,在不确定的世界中,有没有一个恒定的让自己处于优势的决策模型,不管是用于防守还是进攻都能够有效用呢?社会物理学使用模拟游戏的研究方法对这个问题做了部分的解答。
最初的古典经济学假设人们具有完全的理性,并且能够获得完全的信息,这一点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是错误的了,同时也带给我们无力感,因为我们再也没办法掌控世界了,即使在以前这也是幻觉,但现在连幻觉也没有了。可是失望归失望,我们还是要面对这个有限理性、不完全信息的现实,而且我们追求效用最大化的本性也不会改变。
那么存不存在着能够始终给我们带来最优结果的策略呢?
我们先看一个囚徒困境(当然,这一点我们在《博弈论》中也有学习过)。
两名嫌疑犯被捕后,有三种选择:
- 如果都招供,两人各判八年;
- 如都抗拒到底,将因为证据不足获刑一年;
- 如果有一人招供,一个抗拒,那么招供的一方可因戴罪立功而无罪释放,抗拒的一方就要获刑10年。
很明显,从团队效用来看,选择第二种是最佳选择,但问题是这两个人没有通气的机会,就算通气了,也没有办法约束对方行为,所以最有可能的结果是各自招供,各自获刑8年。
如果只是在囚徒困境中看到个人效用和集体效用的冲突的话,那还只是看到表面。囚徒困境的本质是合作还是竞争的策略选择问题。
囚徒困境其实只是一个思想实验,虽然很有创造性,但忽视了很多现实参数,比如伴随不同选择之外的报复等,而且这只是个一次博弈。在一次博弈中,个体必然更加倾向于自身利益的最大化选择,也就是说,竞争会是他的第一选择。
但是广泛的竞争不一定实现最终的效用最大化,也不符合构建群体的初衷。那么要如何做才能在持续的互动中一直保持效用最大呢?
阿克塞尔罗德专门用电脑模拟了类似囚徒困境的策略游戏。在游戏中,双方选择合作,各得3分;双方都选择背叛,则每人得一分;如果一方背叛,一方合作,则背叛方得5分,合作方0分,最终以得分最高的策略胜
在第一轮游戏中,阿克塞尔罗德一共从各行各业的专家手中收集到了14中策略,这些策略都规定详细的合作还是背叛的触发条件。
其中有几种比较典型的策略:
- 跟风策略(Tit for tat,简称TFT):这是一个非常简单而刻板的策略,它设定的规则是,第一步首先是选择合作,第二步根据第一步对手的反应而定,对手在第一步是合作,那么继续合作,如果对手第一步是背叛,那么跟风策略在第二步的时候也会选择背叛。
- 唐宁策略(Downing):这是个投机策略,如对方一直合作的话,它就会选择背叛,如果对方因此也选择了背叛的策略时,它又会回到合作的路上。
- 乔斯策略(Joss):这完全是个随机的的策略,随机的选择合作,随机的选择背叛。
除了这几个比较典型的策略以外,还有一些策略是固定几次合作之后选择背叛,或者反过来。大部分设计的很复杂,但是最终得分最高的是跟风策略。
在游戏中,如果跟风策略遇到的对手是合作倾向高的策略的话,那么就会一直合作下去,分数自然累计上去了,如果是遇到是顽固的背叛者,那么也只会在第一轮分数稍稍落后一点点,但反复多次的交锋中,跟风策略是在不断的累积合作优势,而背叛策略则大多在几次得手之后就只能获得最基础的1分了。
相比其他的策略,跟风策略始终不会去占便宜,同时也不会被占便宜,不管是应对合作策略还是背叛策略,都能保证自己的得分,因此,跟风策略才能成为最终得分最高的策略。
在第一轮游戏结束后,阿克塞尔罗德决定进行第二轮游戏,这次策略数量增加到了62种。因为大家都知道了上一次实验的结果,所以更多的倾向于使用合作倾向的策略,比如:
- 宽厚跟风(General Tit for Tat,简称GTFT):它会随机性的对一部分背叛不予反击。
- 罪己跟风(Contrite Tit for Tat,简称CTFT):这种策略是如果对手背叛了一次,那么就自我惩罚一次,以避免对手的持续背叛。
- 跟双风(Tit for two Tat,简称TFTT):这个策略也很简单,它只有在对手连续背叛两次之后才会跟着背叛。
当然依然还有一些背叛阵营的死硬分子,比如检验者策略,就是对手合作就背叛,但紧接着就再次选择合作;还有镇定者策略,多次合作之后随机的尝试背叛,但绝不过分的连续背叛。
虽然参与游戏的策略越来越多,策略所设定的规则也越来越复杂,但最后得分最高的依然是跟风策略。不过这也不能说明跟风策略就是最佳的重复博弈方法,如果你掉到烂好人堆里的的话,其实背叛才是最有利的策略。但这个游戏两轮的结果至少表明如果你的对手的策略是未知的,跟风策略是最合适选择。
其实跟风策略并不能保证每一次交锋都能够获取最佳分数。但他灵活在没有采取一个死板的原则,而是根据对手的情况实时调整。这再一次说明个体的行为是需要把内在需求和外部影响这两个因素都拿进来考虑的。
内在需求所有的策略都是一样的,差别就在于对外部因素的调节上。像跟风策略采用的是王道策略,深层的预设是释放善意、寻求合作。另一种则是霸道策略,毫不掩饰的掠夺和自私。在阿克塞尔罗德的游戏模拟中,王道策略的得分也确实是一直高于霸道策略的。
在第二轮游戏中,得分前15的策略中,只有第8名是霸道策略,而在得分最后的15名策略中,只有一个是王道策略。
虽然并不能就此说明,合作和胜利存在因果关系,但至少是相关的。
五、现实环境中的最优策略
大脑是把握一切机会进行偷懒的,虽然在前面的内容中已经比较全面的分析了各种决策策略的得失情况,但肯定还是有很多人希望能够有一个更为明确的答案让自己能够拿来就用,这一部分内容会给一个较为明确的建议,但还是要提醒一下:不忘本心,不受欺辱。
了解过跟风策略的威力之后,或许大多数人都跃跃欲试了,以为找到了最不费脑筋的应对测略了。如果在现实中,真这么干了,一个“脾气火爆、性格鲁莽”的标签估计是跑不了了。因为你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噪音。在大多数的模型中,都是摒除了噪音的理想化状态,阿克塞尔罗德的这两轮模拟游戏也一样,并没有考虑到策略之间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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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很多人都知道这么一个概念:在沟通中,我们的字面意思只能表达7%的意义,语音语调则是37%,而体态语言则是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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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个数字来源并不十分准确,但是这个概念所表达的意思是正确的,我们在沟通的时候,并不能确定对方所接受到的信息就是我们真正想要表达的意义。所以如果跟风策略处于一个噪音严重的环境中,他将失去准确的判断,变成一个近似随机的策略,最终也就无法取胜。
阿克塞尔罗德通过实际的模拟发现,只要游戏中出现10%的噪声,也即是每进行10回合游戏,就随机出现一次错误,跟风策略就不能得到最高分。
其实简单把两个跟风策略放在一起,让其中的一个随机的出错一次就可以知道,接下来所有的交锋都将是背叛策略。而宽厚跟风和跟双风策略就是为应对噪音而设计,只有确定了对方真的是在恶意背叛的时候,才会选择报复。
在阿克塞尔罗德的游戏中,我们还发现可以得出以下几个结论:
- 全部选择合作,最后的效果是最优的。
- 全部选择背叛,最终的效果是最差的。
在一个持续选择合作的群体中,背叛者反而能够得到最大的优势。
所以,我们也就可以知道,其实跟风策略的关键不在于每次交锋得分最优,而在促成合作的氛围。因为在现实中,背叛者是不可能消灭的,那么就需要将跟风策略作为威慑手段,才能使得背叛者不至于不劳而获。
:::tips 建议跟风策略应该成为每个人的明确的立场,在实际使用的时候,如果无法确定是否存在噪音,倒也不妨使用宽厚跟风或者跟双风策略,但必须旗帜鲜明的表达出“以牙还牙”的态度。 :::
就如这句经典台词一样:“你们这帮笨蛋,掌握着末日机器,却谁也不告诉,有机器又有个屁用。”
后记
人类由本性延伸出来的行为多种多样,不仅仅是受到内部驱动力的影响,还会受到个体之间一对一的相互作用,即便是群体的共同行为也会影响个体行为。说到底,通过大数据的统计,只能揭示群体行为的一些基本倾向,但对于个体的精确预测还显得有点力不从心。
但即使是这些基本倾向也只是在大数法则上成立,并不能说除这些倾向之外便没有其他的行为特征了。因此,这本书给我们最重要的启示并不是这一个个的研究模型,而是隐藏在背后的这种对无序现像的研究思路和方法,以及避免单向思维,更加深刻认识和揭示因果关系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