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信息

全书名:《热锅上的家庭:家庭问题背后的心理真相》
英文名:《THE FAMILY CRUCIBLE :The Intense Experience of Family Therapy》
作者名:[美]奥古斯都·纳皮尔,卡尔·惠特克
译者名:李瑞玲

前言

当孩子出现行为问题,家长和孩子之间陷入战争时,我们往往会去关注如何让孩子纠正错误,好帮助他“回到正轨”。这是非常普遍的认识,但却不一定合理。

家庭治疗在西方已经是非常成熟的体系。家庭治疗师们认为个人并不是单独存在于社会上,而需要作为周遭系统的一份子而存在,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家庭系统。

每个人的行动和思维都不仅仅受他自己单独支配,还强烈地受到他所在的家庭的影响。现实地讲,有时候个人即使想要做出改变也是身不由己,而只有整个家庭决定改变,改变才能真正发生。

这样的情况在儿童治疗和青少年治疗中屡见不鲜。一些孩子的心理行为问题突出,屡教不改,大多与孩子的本质并无关系,而与孩子所在的家庭结构、亲子关系,以及父母的个性、行为模式关系更加密切。

只有当父母参与到孩子的心理治疗中来,甚至成为心理治疗的主体时,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孩子的问题,同时也能解决自身和家庭的问题。

家庭治疗的这种整体性哲学其实与我国的传统文化不谋而合。在我们的文化里,历来是非常重视家庭的,家庭对个体的影响也比西方国家要深远得多。因此,从这个角度来看,家庭治疗对我国的儿童健康发展有着深远的意义。

一、偶然的一次发现

作为以人类行为及心理为研究对象的科学,心理学从诞生之日起,就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个体研究上。而对个体所处系统的关注和研究,源于对精神分裂症患者系列观察的一次偶然发现。

1.1 偶然而惊人的发现

这项发现发生在20世纪50年代初对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观察研究。一般认为,精神分裂症患者只会按照自己内心扭曲的世界观来做出反应,他们已经“脱离现实”。但在这次研究中,实验人员观察到,一旦病人的母亲来医院看望过,之后的好几天里,病人通常会产生一些急性反应或明显的沮丧。

研究人员很好奇病人和他母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显然这些剧烈的情绪变化并非来自病人的幻想世界。因此,他们把患者的母亲也同时安排在医院中,以便持续观察他们之间的互动。

观察结果令他们大为惊讶。病人不但不会自我隔离,反而会深深卷入和母亲之间极为复杂又不安的沟通中。其中一个很有意思的发现是:他们的沟通分为两个层面——语言和非语言,而病人和他母亲在这两个层面上传递的信息往往是矛盾的。

举例来说,当病人看到母亲来医院探望他的时候,会笑得很开心,很高兴看到妈妈。他张开双臂想拥抱她,母亲也想接受儿子的拥抱,但却对这种肢体接触感到不自在而显得有点僵硬;而在语言上她对儿子说的话却又非常亲切。

儿子感觉得到母亲在非语言层面的排斥,因此开始往后躲。此时母亲会冷冷地说:“怎么啦?看到我不高兴吗?”儿子就会被她的话弄糊涂了,神情茫然地看着她。

儿子此时的处境被研究者称之为“双重束缚”——陷在两个互相矛盾的信息当中。如果他想对母亲亲切的语言有所反应,就必须无视她肢体上的冷漠。当他对肢体语言传递的信息有所反应时,母亲却又否认了它。儿子不可避免地要在这种困境中做出反应,他的反应也是被拉扯的,始终无法一致。

接下来,他们又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在接受研究的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家庭中,父母之间几乎都存在长期而严重的婚姻问题。更进一步说,病人的精神分裂发病期似乎都和父母的婚姻冲突史一致。

每当父母的争吵开始变得激烈,子女就会发病,然而一旦子女被送进医院,夫妻俩便停火,摇身变成照顾“生病的孩子”的慈爱双亲。因此,孩子的精神分裂症似乎有一个非常实际的效果,就是以此帮助父母逃避他们的冲突。而家庭的稳定也就靠这间歇性的“发病”来维持。

通过这项研究,科学家们开始用全新的角度来思考家庭中的问题,尤其是儿童的问题。以往家庭被视为个体的总和,而自此之后,家庭开始被当做一个实体,一个“完整体”,一个系统,有其独特的运行模式和规则。

1.2 什么是系统

假设我们要研究某草原上兔子的总体数量,经过长时间记录观察,会发现数量呈现出规律性的起伏。时而大量增加,时而急剧减少,而且曲线的起伏如此具有规律性,使我们不得不探究其中的原因。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继续观察和研究兔子,找出起伏的原因,或者尝试去找找环境中其他可能影响兔子数量变化的因素。

研究还在继续。当把狐狸数量变化的曲线图也画出来后发现,狐狸的数量波动和兔子的十分相似。兔子数量递减时狐狸数量会递增,反之亦然。于是真相大白:兔子繁殖旺盛时,被狐狸大量捕食,因而造成兔子数量锐减。

而狐狸的食物来源减少之后,狐狸的数量也会随之减少。随着狐狸数量的减少,兔子数量又会激增,这又使狐狸因食物来源丰富而大量繁殖,这个循环就这样周而复始永不停息。

这个案例和前面对精神分裂症患者的研究一样,都从对单一个体的关注转而研究个体所处的生态环境。当然狐狸和兔子的循环只不过是大草原生态系统中的一小环,而家庭系统也远比爸爸、妈妈和孩子的三角关系更复杂。但是,对系统的关注和研究,确实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思路。

系统的概念贵在提供了一种将复杂的事物概念化的方法。大到宇宙,小到细胞,都可以从系统的角度加以研究。所有的系统都是有组织的,并能保持某种平衡的状态,这是系统内各种事物相互合作共同达成的。

此外,生物系统还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特性,它们基于环境发出的信息来调整自己的行为。这种机制被称为“反馈”,对于研究家庭系统的运作有很好的借鉴价值。

系统有很多不同的层级,人只是复杂而庞大的层级系统中小小的一环。如果要了解人类的行为,我们必须结合各个不同层级的知识。除了生理和社会两大领域的影响之外,还有许多其他因素作用在个体身上。

1.3 家庭系统的运作

每个家庭都自成系统,有其秩序和规则、结构、语言、生活风格和相处模式。家庭中所有隐密的规则、微妙的用语和独特的关系结构等自成一个独特的小型文化体系,外人不容易一眼看穿,但是它确实存在。

譬如妻子明白丈夫用某种眼神看她时,代表什么意义;丈夫也清楚妻子每次声调变化,意味着有什么事即将发生。家庭经过多年共同生活才建立起他们的世界,而且他们目前形成的系统与过去的原生家庭系统也有着特殊的联系。

家庭无须告诉我们其世界中的每一件琐事,从他们之间关联的方式中就可获得证据:就坐的方式、交谈的方式、语调、对问题的看法和假设等等。种种外力在他们身上产生的作用,再加上他们自己的意愿,塑造了他们的生活模式。

这种模式不但有组织,且可预期,同时还具有独特而无法替代的意义。全家人似乎都遵循着明确的轨道围绕彼此运行着。他们的经验本身就自成一个世界、一个太阳系、一个小型的宇宙。

每个家庭成员,身处其中,都受家庭系统的影响和支配。比如那些出现行为或心理障碍的孩子,很有可能就是家庭压力下被牺牲的替罪羊,代替整个家庭受过,或者我们把他称作“殉道者”——为了使家庭稳定,而甘愿公开承受整个家庭的压力的人。

二、共同的模式

在家庭系统中,会存在一些共同的模式,几乎在每个家庭中都可以找到。对这些模式的认识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家庭系统的运作。

2.1 压力

几乎所有的家庭都生活在压力中,压力似乎无处不在。如果是需要寻求外界帮助的家庭,那么他们所承受的压力恐怕早已超出了负荷。

2.1.1 突发的情境压力

可能是一场大病、换工作、生孩子、搬家、家人死亡等等,这些都会造成巨大的压力,迫使人学习如何适应突然改变的新环境。研究显示,在我们面临上述突发的变化时,常常容易生病,这表示身体正在对抗压力。

2.1.2 人际关系中的压力

包括原本应该互相合作的人们之间产生的冲突和不和。我们有时非但不会处理生活中无数的实际问题或较小的突发事件,反而常去攻击自己的朋友、同事和家人。家庭的分裂非常复杂也最令人费解,这通常与原生家庭有关,和家庭成员各自的性格和经历也脱不开干系。

2.1.3 个人内在的压力

指的是个人与自己的战争。人内心的冲突并非源于自己,而是外在压力内化的结果。一个屡遭父母伤害的小孩,长大以后会内化转而攻击自己,而后将会把自我攻击转移到与他人的关系上。

明白以上各种类别的压力意义都很重大。对家庭来说,人际关系中的压力更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对出现问题的个体——通常是孩子——来说,家庭中的各种关系有着非凡的意义。

2.2 三角关系

几乎在所有儿童的问题行为中,研究者都发现了一个简单、悲伤而平常的故事:父母在感情上互相疏远,在极端的孤独之下,连累孩子也过度介入到父母的挫败情绪中。当这些孩子在困扰中长大成人后,他们也会不自觉地重蹈上一代的覆辙。

在本书详细描述的治疗案例中,丈夫大卫和妻子卡洛琳在结婚多年后,关系变得越来越疏远,大卫沉迷于事业,经常把工作带到家中来做;卡洛琳是全职家庭主妇,要伺候三个孩子的衣食起居,大女儿克劳迪娅上高中,儿子丹上初中,小女儿劳拉上小学。

该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随着克劳迪娅的成长,夫妻之间的关系也变得越发冷淡和疏远,于是克劳迪娅成了父母无言但紧张的冲突之下的人质。

在大卫需要满足情感上的亲近时,他就待在女儿身边;卡洛琳则借此向女儿大吼,间接地表达对大卫的不满。夫妻经由女儿而替代性地、间接刺激地共同生活着。这种情况对克劳迪娅而言,显然是十分困惑也万分痛苦。

但克劳迪娅也不仅仅是个牺牲者。在某种意义上,我们怀疑她默许加入这场闹剧,原因是她可以从中获得权力——介入父母的婚姻,给了她很大的权力。比如她可以借助和父亲的联盟,公然反抗母亲。

由此可见,包括克劳迪娅在内的三个人组成的三角关系,共同创造了这种荒谬的局面,并无任何人该单独认罪,而是全部的人都有份。

2.3 责备怪罪

家庭最痛苦的挣扎就在于它迫切地寻求某位成员作为可以怪罪的对象。怪罪是一个具有强大威力的过程,家人不但互相谩骂指责,而且轮流推卸自己的责任。

比如,卡洛琳确信,只要克劳迪娅肯改变,家里就会太平。而克劳迪娅对卡洛琳也有同样的想法,只要妈妈肯改变,家人和她都会大大松一口气。双方都视自己为无力的牺牲者,而将对方视为有权力、能够控制自己命运的人。

这里最大的特点就是把所有的问题都归结于外,而对自己的能量和影响视而不见。她们都非常清楚对方,却对自己一无所知。她们不了解自己的感情,也没发觉自己有行动和改变的可能性。

以上所谈到的不只是知觉上的误解,因为问题要严重得多,是我们对他人的认知出了问题。人对于他人的认知根源于自我的经验,而家人之所以无法将对方视为活生生的人,而只是看做对自己的威胁和压制,便是由本身的经验所限。

我们无法在认知上教一个人如何对别人有不同的感受。但是有一个前提是明确的:他必须对自我有不同的发现。

2.4 认同感的扩散

在家庭中还有比成员之间敌对更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全家共生”的现象。

五个或者几个单独分离的个体组成的团体变成了他们的组合体——家庭。家庭系统严格地控制了每个家人的角色,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地深陷其中。这种“全家共生”会抑制家中成员的个体性,他们相互依赖,相互获取安全感,害怕失去对方的支持,这种恐惧心理使他们下意识地达成共识:必须同舟共济。

家人之间陷入一种僵化的模式,还自动演化出了一套复杂的机制和迂回的例行程序来保证家庭的完整,却因此付出了牺牲每个人个体性的代价。大家都不敢,也不愿诚实地面对自己,面对家人,而下意识地选择了大家共同的选择。

比如卡洛琳本来可以直接向丈夫说出自己的不满,但是她不敢,她的选择是通过表达对女儿克劳迪娅的不满来迂回地表达对丈夫大卫的不满。家庭的自发性、创造性以及活力都在相互取悦和维持平衡中一再地妥协让步。恐惧使他们不敢真正成为自己,至于恐惧些什么?他们自己也说不上来。

2.5 停滞

家庭中还有比害怕失去对方更大的恐惧,那就是害怕一成不变和静止,事实上就是害怕死亡。我们对死亡的认知隐匿于所有经验之中,而这种意识也是家庭关键的动力的来源。

很多夫妻的关系随着岁月流逝而趋于冷淡和疏远。但是若从较深的层面来看,夫妻彼此的感情绝非冷淡那么简单。事实上,随着岁月流逝在对方身上投入的心力逐渐增多,彼此的感觉也会越来越强烈,任何一对夫妻都是如此。但假如这说法是正确的,又该如何解释夫妻表面上的疏远和冷淡呢?为什么会产生既孤独又厌烦的不愉快感呢?

最大的问题出在夫妻双方从原生家庭所学来的亲密关系的模式上。他们在成长过程中都没被允许充分活出自己。他们从小就学会将自己的“情感温度计”调到最低度,因此当他们的婚姻开始产生压力时,原生家庭的关系模式便暗示他们选择疏离来处理调节这些激烈的情绪。

但是这些火山下面的岩浆并没有消失,而是在地表下暗暗流动,随时准备寻找出口迸发出来。

三、家庭系统疗法

在把家庭当做系统的基础上,这一章节我们来了解家庭系统疗法对于家庭中出现的问题是如何看待的。

3.1 冲突不是坏事

在几乎全部的家庭中,成员之间都不可能做到完全的亲密无间,相互欣赏,默契十足。但是绝大多数家庭从表面上看还是很平静,没有什么大问题,他们选择在内部消化那些矛盾和不满,比如通过找替罪羊的形式,而不愿意脱离卢梭所说的“平静的绝望”。

因为如果一旦起了冲突,尤其是需要向外寻求救兵的冲突,那就意味着家庭中一直隐藏很好的矛盾可能就要公之于众。换句话说,冲突就是一种信号,一种全家发出的求救信号。所以,冲突对家庭来说不是坏事。

即便是不需要外界干预的冲突,比如夫妻之间激烈的争吵,也不是坏事。争吵最宝贵的价值或许在于和解时的亲密感。说来也奇怪,人们常常只有把别人气得痛苦哀号后,才会允许自己表现出关怀。

人和人攻击与和解的过程非常神秘,但是这种循环确实在人类社会中由来已久而且威力强大。在怒气累积到口不择言倾泻而出时,会让所有当事人都非常害怕,因为不确定争吵之后是不是有和解的保证。

对质一般会有两种结果:

  • 一是使关系完全破裂,另外则是重新开始互相关怀;
  • 二者如何平衡大多取决于家庭成员的集体潜意识。

3.2 速战速决不可能

“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寻求治疗的家庭心急如焚地问家庭治疗师。

“你们不必做什么,”治疗师语气坚定地答道,“也没什么我们能做的。”在沉默一会儿后,“问题根本不在于是否该做点什么,这样的问法本身就不恰当。重点是如何有不同的感受,如何成为不同的人。”又一阵沉寂。“我何尝不想告诉你们一条捷径。但是我们能做的只是倾全力和你们一起奋斗。”

在家庭治疗到了一定阶段时常会出现以上典型的对话。家庭成员会要求一连串的答案,例如有没有实际可行的办法,好改善他们的情况?他们需不需要搬家?需不需要练习静坐或者冥想之类的?希望治疗师能像变戏法似的给他们一套简单明了的公式,一种神奇的技巧,好让家庭的问题得到迅速的解决,让一切立马变得不一样。

这是不可能的,就算当时有改变,也是没太大意义的。

家庭中的每个人需要反观自己,积极参与,等待那个转机的到来,那个决定性的时刻总会来临。人的生活常像潮水般缓缓起伏,但有些时候,即使简单几句话,或者短短几秒钟时间,都能够促成影响深远、有意义的改变。

3.3 两个要点

有人假设对问题家庭的治疗就像教师教学一样,必须引导、指派、发掘和解释,事实上就是不断的地讲授。但家庭系统治疗认为,治疗只是帮助家庭释放自身能量的“催化剂”,家庭的主动性,自身的投入才是至关重要。

如果他们不能运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治疗便很难有持久的效果。就像父母教导孩子要自己思考一样,父母如果起主导作用,那么孩子将很难学会独立思考和成长。

因此,如果家庭想要解决自身的问题,就得清楚他们必须主动,必须具备奋斗、挣扎、督促和尝试的意愿。这是治疗成功的要点之一。

另一个要点在于治疗师。在家庭系统治疗中,治疗师并不仅仅是走流程的技术人员,也不是靠一些咨询方法和面谈技巧就能胜任的。他必须拥有像外科手术一般锋利的力量,来切开家庭的重重抗拒和逃避,揭示他们内心深处不可名状的痛楚,并激发家庭成员巨大的潜力。

这是一种特殊的力量,是出于善意和关怀的力量。

四、跳出系统,理性看待

把家庭视为一个系统,可以给我们很多启示。夫妻关系、和各自原生家庭的关系,以及亲子关系相互纠缠,共生共存。需要我们跳出系统外,理性地去看待。

4.1 夫妻关系的背后

最近有新闻报道称相关部门要给办理离婚手续加一个冷静期,为期一个月,目的是挽回那些冲动性离婚的夫妻。实际上,离婚一方面是实在没办法,不得已才走的一条路,另一方面提出离婚申请的大多是女性,而且基本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提出的。

所以我觉得这个“冷静期”对婚姻中弱势的一方——一般是女性——并非是一种保护,反而是限制。再退一步讲,就算是离了婚也还是可以复婚的嘛,何必给离婚自由附加条件呢?

我倒觉得结婚是一件更需要冷静期的事情。

很多人对结婚,对组成家庭,并没有很清晰的概念,更重要的是,我们会对婚姻报以一种不切实际的期望。无意之间,我们会期盼与足以带给自己新的人格特质、经验和关系的人结合,盼望着从对方那里获得自己想要但一直没得到的安全感。

事实上,结婚之初,夫妻双方会形成一个紧密相连又相互依赖的组合,在一段时间内这种一体的关系确实能起到很好的作用,能给双方以情感上的抚慰和安全感。可这种“相互取悦”的背后是双方都不敢冒险拒绝对方,因此两人就得压抑心里许多可能令对方不高兴的感觉,抑制自己的需求以取悦对方。

这样短时间还容易做到,但几年下来大家都要面对一大堆的索求,事情很快变得复杂起来。夫妻双方开始害怕自己不能满足对方的需求,恐慌、焦虑的情绪促使我们开始退缩,对方提出的要求变成了自己的压力。而事实上对对方的要求,我们大多数时候根本就爱莫能助。

于是我们开始将兴趣转移到“替代品”身上——工作、孩子、酒肉朋友、外遇等等,我们努力想让对方嫉妒,试图表明自己目前在某人或某事上得到了支持和照顾,而这些正是我们想从配偶身上获得的,只不过我们不愿直接提出要求。

这种交互作用又会变成气愤和纠缠,无边的压力、间接的要求,以及需求不能满足的痛楚。在这场愤怒和责备交加的风暴之下,夫妻其实就像两个寂寞、受伤、孤单、瑟瑟发抖在一旁哭泣的孩子,却摆着一副大人的姿态。虽然彼此都知道对方心里有个要糖吃的小人,却不敢承认他(她)的存在。

夫妻两个人都想放声大哭,承认自己多么害怕和寂寞,但却没有人敢这样做。这就是夫妻关系背后的困境。

4.2 亲子关系的背后

母亲和孩子的关系是我们亲密生活的最初模式,因此,它也是婚姻中亲密关系最深层的基础。这个早期的关系模式似乎设定了我们生活中一些重要的观点,例如该在何种范围内信任与关心他人,信任与关心自己;或是该在何种程度内区别自我和他人这两种貌似分离却又相关联的个体。

而父亲在孩子幼年期的生活中当然也非常重要,其中最大的影响是通过父亲在婚姻中的参与来表现的。如果夫妻间的关系良好,那么母亲和子女之间的关系通常也会很好。而不管家庭情况是好是坏,孩子多半是从关系最密切的母亲那里接收到有关家庭的信息的。

因此这种母亲——子女关系在孩子长大后便常被强烈地转移到孩子的婚姻里。孩子婚后发展出的温暖、关爱和归属感都模仿自幼年时期的母亲——子女关系。母亲和孩子心理上的任何困扰,都将会影响到孩子成年后的婚姻状况。

所以配偶间互相请求“帮助”时,他们其实是在要求对方完成“母爱抚慰”的过程。如此,不管配偶生理上的性别为何,帮助和母爱抚慰似乎变成了同义词。

一般来说,母亲——子女关系最容易出现的问题就是过度的母爱抚慰,一种共生式的纠缠关系,往后如果被转移到婚姻中,将造成可怕的后果。

4.3 发展新的语言多权力系统

家庭中不缺乏沟通,丈夫对妻子的抱怨,妈妈对女儿的唠叨,爸爸对儿子的指责,也都是沟通。但是这些沟通都不是有效的。家庭中每一份子都应该学习谈论自己的感受,而不是偏激地攻击别人。

例如妈妈不该对女儿说:“你就知道偷懒,什么事都不知道替我做。”她应该说:“我一个人收拾厨房还有餐桌很困难,你可以帮我吗?”

还有就是家庭的冲突不要集中在某两个人之间,比如妈妈和儿子,而是要均等地分配给每位家人。妈妈和儿子之间的冲突并非只是两个人之间的问题,而是全家的问题。比如妈妈可能在丈夫晚归而且又喝酒的情况下,对儿子大发雷霆,指责他作业完成地不好。

这显然并不是,或者说并不完全是,妈妈和儿子之间的冲突。这种压力不该都由母子二人来承担,如果家庭越能把冲突视为“团体的”来处理,对他们来说越有意义。

而且在新的语言权力系统中,不论孩子的年纪多大,都不赞成父母用贬低或摆布的方式对待孩子。这点很重要,大人的力量不是靠厉声呵斥来表现的。使用强力来让孩子服从,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并不难,也完全不能体现出成人的智慧和力量,正好相反,通过自己改变来让孩子自愿配合,却可以。

做父母的若能如此,则家庭中的权力或许可能民主分配,也就是孩子可以适时适当地承担一些责任。

五、家庭的共同作用

时至今日,要求出现问题的个体,比如孩子,通过自我反思,顿悟,纠正自己错误的方式来成长,已经不再符合科学的要求了。系统的概念,家庭的共同作用力,是我们必须加以重视的。

5.1 一个案例

案例中的妈妈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把儿子带大,在初中之前,孩子对妈妈言听计从,非常乖巧。可到了中学之后,儿子却一反常态,和妈妈之间经常互相攻击、怒骂。母亲最经常要求儿子的,就是要他更加独立,像个男子汉,但如果儿子照其要求表现得独立一点。母亲又责备说,他没有把妈妈放在心上,不听话。而孩子的父亲因为身兼两个工作,忙得经常不在家。

家中经常发生的沟通顺序是这样的:母亲过分关心儿子的事情,变得精疲力尽,所以向丈夫求助。这时候,母亲心中把家庭阶层界定为两个权威者联手来对抗孩子。丈夫的帮助方法经常是要求儿子做事要独立一点,不要害怕也不要依赖母亲。

看到丈夫如此要求儿子的时候,母亲就会责备父亲说,他不了解儿子,然后改变原来的态度而与儿子联手一起对抗父亲。在母子联手的压力之下,父亲就会采取退却的回应策略,退后到家庭权力结构的边缘,显示其存在的不重要性。这时候,母亲就把家庭阶层重新界定为她和儿子在家中有特殊的身份,而父亲不得干扰他们的这个身份。

后来和儿子的关系又充满了矛盾的时候,她又向丈夫求助,而再度把家庭阶层界定为父母一起来管教孩子。父亲对于母亲的求助的反应方式又是单独处理儿子,同时给太太建议如何对待儿子,而母亲又以以往的习惯,告诉丈夫不要管她和儿子的事情,所以父亲又退到家庭权力的边缘地带。

如此一来,家中三个人的沟通习惯便会这样无限期的重演下去。

5.2 家庭系统的常态是变化

父母经常犯的一个错误就是跟不上孩子的变化。

比如孩子年幼时很需要保护及关爱,对父母陪伴的时间和质量都有要求,最基础的安全感也正是由此形成的。但是这种需要的强度并不是永远不变,而是会随他们的成长逐渐变化。

原有的需求可能会消失无踪或减弱,原来没有的需求可能会出现,而且变强大,以前微弱不显眼的需求可能会变得立刻得到满足不可。比如孩子越来越强烈的对隐私的在意,对独立做主方面的需求,等等。

因此,我们必须注意这种常态的变化,随着孩子的成长节奏调整我们提供的保护、关爱、教导和限制,不然本来和谐的亲子关系,可能会不知不觉间松动,甚至腐蚀,最终可能会引发家庭成员之间的互相攻击与伤害。

这种以变化的眼光来看待孩子的成长过程,是科学的,也是合理的。养育孩子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方式,跟上形势的变化,科学合理才是不变的标准。

5.3 个体的情形与家庭系统息息相关

以往的精神医学相信一个“精神失常”患者的病因全在他个人身上,因此心理分析技术会专注于个体童年经历的挖掘和梦的解析。但是在深受系统理论思考影响之后,许多精神病学家再也不认为病患家庭中的人际关系质量与个人心理健康没有关系。

他们已经认清一个事实,那就是心里不健康者往往是来自不健康的家庭心理环境,尤其是充满冲突、冷漠的家人互动关系。

目前,精神卫生从业人员都懂得家人之间的互相关怀、接纳、了解与诚实是促进家庭成员心理健康的最主要催化剂,而家人间的冷漠、不关心、拒绝、不了解、欺骗与不诚实是引发家庭成员心理疾病的主要导火线。

唐·杰克逊医生在临床治疗中发现,家中某一成员的行为或经常出现的习惯或症状有了改变以后,家中另一位成员就受其影响也会产生改变。

由此他对家庭的概念提出了自己创造性的看法。杰克逊医生认为,家庭是由一群人组成的,而这一群成员互相施行一套例行的沟通习惯,靠着这一套习惯,家庭系统便可获得稳定。这套习惯可能是合理的,也可能是不合理的,那么家庭治疗的功能就在于改变家庭成员间的沟通顺序,或沟通习惯。

5.4 家庭疗法的价值

虽然家庭治疗在国外已经比较成熟,但在国内尚属刚刚起步,目前我们还是以个体治疗取向为主。那么个体治疗取向的主要问题在于忽视了家庭成员之间力量很强大的互相依赖关系。

如果家庭没有成长,依然如故,个体要改变并且保持这种改变便很困难。与整个家庭一起工作不仅可以避免挑战家庭成员对彼此的忠诚度,同时也可以使我们将全家的参与当做治疗的力量来源。

因此,与家庭系统合作永远是最好的治疗方式,而且参与的家庭成员越多,效果越好。是何人的问题或何种问题反而并不重要——孩子尿床、丈夫酗酒、夫妻考虑离婚、青春期孩子离家出走,或优等生成绩突然一落千丈。

“症状”只不过是家庭巨大压力的冰山一角。治疗最大的力量在于处理家庭这个最亲密的团体人际间的束缚、冲突、误解、不公平及种种渴望。

我们相信,与其帮助个体洞察他的过去,倒不如协助他重建目前的家庭关系来得有效。

后记

个体的行为问题当然与他自己有关,但是也不仅仅与他自己有关。把个体的行为纳入到家庭系统中去考察,把个体的问题放到家庭系统中去治疗,这是非常有价值的思路,同时也是非常具有操作性的治疗体系。

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家庭治疗在我国也会越来越普及,越来越多的家庭会意识到系统的存在和作用,这对下一代的心理健康无疑具有非凡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