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成语叫胆小如鼠，说的即是我的故事。这是我的老师告知我的，那时我还在读小学，我记得是在秋天的一节语文课上，我们的老师站在讲台上，他穿着藏青的卡其布中山服，里面还有一件干净的白衬衣。

    那时刻我坐在首先排座位的中间，我仰脸看着他，他手里拿着一册教材，手指上布满了红的、白的和黄颜色的粉笔灰，他正在朗读着课文，他的脸和他的手还有他手上的教材都对我高高在上，于是他的唾沫就不停地喷到了我的脸上，我只好不停地抬起自己的手，不停地去擦掉他的唾沫。

    他注意到自己的唾沫正在喷到我的脸上，并且当他的唾沫飞过来的那一刻，我就会害怕地眨一下眼睛。他中止了朗读，搁下了教材，他的身体绕过了讲台，来到我的面前，他伸过来那只布满粉笔灰的右手，像是给我洗脸似的在我脸上摸了一把，然后他回身拿起放在讲台上的教材，在教室里走动着朗读起来。

    他擦干净了我脸上的唾沫，却让我的脸沾满了红的、白的和黄颜色的粉笔灰，我听到了教室里响起嘿嘿、咝咝、咯咯、哈哈的笑声，因为我的脸像一只蝴蝶那样花哨了。

    此时刻我们的老师朗读到了「胆小如鼠」，他将举着的教材搁下去，放到了自己的大腿旁，他说：「什么叫胆小如鼠？即是说一私人胆量小的像老鼠一样……这是一句成语……」

    我们的老师说完往后嘴巴如故张着，他还想不断说。他说：「例如……」

    他的眼睛在教室里扫来扫去，他是在查找一个比方，我们的老师最喜欢的即是比方，他说到「生动活跃」的时刻，就会让吕前进站起来，「例如吕前进，他即是生动活跃，他屁股底下就像长了根钉，怎么都坐不住。」

    他说到「唇亡齿寒」的时刻，就会让赵青站起来，「例如赵青，他为何这么苦？即是因为他父亲死了，父亲即是嘴唇，没有了嘴唇，牙齿就会冷得抖动。」

    我们的老师经常这样比方：「例如宋海……例如方大伟……例如林丽丽……例如胡强……例如刘继生……例如徐浩……例如孙红梅……」

    这一次他看到了我，他说：「杨高。」

    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我就站了起来，我们的老师看了我一会后，又摆摆手说：「坐下吧。」

    我坐了下去。我们的老师手指敲着讲台对我们说：「怕老虎的同学举起手来。」

    班上全面的同学都举起了手，我们的老师看了一遍后，说：「搁下吧。」

    我们都搁下了手，我们的老师又说：「怕狗的同学举起手来。」

    我举起了手，我听到了嘿嘿的笑声，我看到班上的女同学都举起了手，但是没有一个男同学举起了手。老师说：「搁下吧。」

    我和女同学们搁下了手，老师不断说：「怕鹅的同学举起手来。」

    我还是举起了手，我听到了哄堂大笑，我才知道这一次只有我一私人举起了手，这一次连女同学都不举手了。我全面的同学都张大了嘴巴笑，只有我们的老师没有笑，他使劲地敲了一会讲台，笑声才被他敲了下去。他的眼睛看着前面，他没有看着我，他说：「搁下吧。」

    只有我一私人搁下了手。然后他的眼睛看着我了，他说：「杨高。」

    我站了起来，我看到他伸出了手，他的手指向了我，他说：「例如杨高，他连鹅都害怕……」

    说到这里，他停滞了一下，接着响亮地说：「胆小如鼠说的即是杨高……」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被评判、指点、嘲笑、约束，慢慢成为世界里大多数人的样子。成长，就是一场保护自我的痛苦挣扎。可笑的是，有时候长大了，不是自我被保住了，而是自我，被调包了。

    敢于明示自己所惧的人，是勇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