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 · · · · ·

他最后的记忆始于火车站,一觉醒来,身上只剩裤子和衬衫,从此再没出过车站,渐渐连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来。
直到某天,因为从小偷手里夺回陌生女士的钱包,被对方拉去自家便利店做夜班店员。
这家叫”always”的小店,always商品短缺,always人手不足,被社区居民吐槽是 “不便的便利店”。
阴差阳错从流浪汉变成打工人的他,不仅帮大学生店员摇身一变成为便利店界网红,还帮监视自己的冒牌刑警成功再就业,就连脾气和嘴巴一样臭的毒舌大妈也在他面前卸下心防……背后的秘密武器是看似平凡的便利店食物——
.包裹心事的三角饭团
.能召唤灵感的山珍海味便当
.让酒鬼越喝越上瘾的玉米须茶
.为深夜打工人快速充电的“金三角”套餐
……
冬日夜晚的便利店暖暖的,每一份食物都冒着热气,露天餐桌旁的暖风机呼呼吹着,不时响起夜班店员笨拙而亲切的招呼声。一个人站在自己的人生边缘,打捞起一个又一个下坠的灵魂,收留了无数颗流浪的心。

不便的便利店
金浩然

第一章 “山珍海味”便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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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吃相就像是一只抱着蜜罐吃蜂蜜的熊,也不知道是从冬眠中醒来后饿坏了,还是为了进入冬眠而在摄取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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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用筷子夹着剩下的炒鱼糕,廉女士看着那样子,一股奇妙的满足感油然而生,男子对剩下那点炒鱼糕的执着,也让她窥探到了生活的崇高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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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看似每天无所事事的退休老太太而言,帮忙照看外孙女两个多小时好像也不是件难事。但问题是,廉女士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不时得去看看便利店,还要去教会做做志愿者,为了预防老年痴呆,每天还要抄一抄英语单词。可是,这些事情如果和女儿、外孙女的事情撞在一起,也就只能让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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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女士无法不接受女儿的请求。尽管谁也没有提及辛苦费的事,但她相信女儿和女婿会看着给,所以什么也没有多说就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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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人坐公交车回去的路上,廉女士想起了便利店的员工们。与放纵任性的儿子和精明傲慢的女儿相比,共事的员工反倒感觉更像是一家人,相处起来更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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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像家人一般的固定员工、涉世未深的兼职大学生都称呼廉女士为“老板”,和她一起经营着这家便利店。这让廉女士时常感到很新奇,同时也很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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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时,便利店的生意也还不错,但六个月后,在相距不到一百米的范围内又新开了两家其他连锁品牌的便利店。自那以后,两家便利店便开启了疯狂的竞争模式,大搞特搞优惠活动。相对而言,廉女士的便利店比较低调,所以过去的好日子便一去不复返,最后落得现在这般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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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女士从未想过要靠便利店挣大钱,只是担心如果店铺因为入不敷出而不得不关门的话,自己的员工们会无处可去。她万万没想到竞争会如此激烈,也不知道店铺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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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男子吃得差不多时,廉女士从便利店里拿了两瓶易拉罐咖啡出来,重新坐到了男子对面。男子看见递给他的易拉罐咖啡,面露喜色,垂着脑袋拉开了瓶盖,像喝蜂蜜那般咕噜噜地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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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诗贤并不是真的在学习,而是在便利店里赚点儿零花钱消磨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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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列出了好几点,振振有词地跟她狡辩着:“一、您当您儿子是无业游民吗?二、就算我没有工作,像我这样的高端人才也不能去便利店里上夜班啊。三、所以说,您这么辛苦还留着便利店做什么呢?四、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便利店转让出去,拿钱投资到我的新项目里,您就可以好好歇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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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声音洪亮的独孤不再是那个说话含混嘶哑的流浪汉,也不再像一只弓着腰走路的病熊了。廉女士犹如看见了神兵天降一般,心中感慨万分。然而,在这些年轻的小混混眼里,又完全是另外一码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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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还您……饭钱了吗?”“当然。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出现得这么及时?”“我……听说了……您上夜班。反正睡也睡不着……又担心您……就过来看看。”“唉,我反倒更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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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对我不也这么好吗?而且我又累又怕,晚上是没法在便利店继续待下去了,你得过来帮我啊。”“可是您……都不知道……我是谁。”“怎么不认识?你不是我的救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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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女士点了两瓶烧酒,店员很快就端了上来,她亲自打开瓶盖,给独孤倒了一杯酒后,也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两人碰了碰杯,就这样确认了雇佣关系。

第二章 极品中的极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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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些讨人厌的极品会把自己烤煳肉的责任赖到店员头上,在和他们斗智斗勇的过程中,诗贤也练就了一颗强大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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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她都要让这个口齿不清、笨手笨脚,而且刚刚退出流浪汉行列的大叔,独自一个人站在收银台前结账。突然,诗贤用犀利的目光看向正在本子上画条形码的独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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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岁的晚秋,要特长没特长,要钱没钱,要男朋友没男朋友……再过几年,就三十岁了。而三十这个数字也意味着青春已经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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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贤再次提醒自己,少说为妙!吴女士话多,独孤结巴,诗贤自认为跟这两人都无法沟通,真希望能和一个说得上话的人共事。老板怎么会如此心胸宽广呢?因为她是老师吗?还是因为她是教会信徒?又或是说只要上了年纪之后,就自然而然地能修炼出这样的内功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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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以下……都不成问题。”也不知道他是说自己可以一挑二,还是说他同时接待两名客人也没问题,总之,在那张笑脸上,已经找不到方才那种冷峻的目光了。她松了口气,想起了刚才一直想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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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你现在有工作,有住的地方,还有吃的,怎么还惦记着喝酒呢?”“我可以睡在收容所里,也可以去救助站……吃饭……可是上班的话,就不能喝酒了……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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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还是会提前一个小时来到店里,先把周边的卫生打扫干净,收拾好户外桌子,才和诗贤交接工作。现在他已经完全适应夜班的工作了,谁也无法想象一个月以前,他还是一个在首尔站里打地铺的流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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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压力的话……应该是那个。”“嗯?”“那个酒水冰柜……太近了……”“不能再喝酒了!真的不能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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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后,独孤咧开嘴笑了。诗贤松了一口气。看到卡奴黑咖啡被独孤喝光了的时候,诗贤现在也会自觉地为他补上。独孤让她体会到帮助别人是件有意义的事,也让她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有能力帮助别人的。昨天在拍摄油管视频时,她想起了独孤,于是像教他时那样放慢了语速、有条不紊地进行解说。也许帮助流浪汉这类人的方法,就是要放缓速度、一步一步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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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店就在诗贤家前面那片小区,只有一站地。老板是个不到六十岁的大妈,虽然年龄与吴女士相近,但说话的语气和给人的印象和吴女士完全不同。这个老板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用沉稳的语气对诗贤说,便利店就是她的事业,自己原本已经有两间店铺了,现在还打算再新开一间。她还强调自己十分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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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你的视频之后,我就有这种想法了。无论是从你的语气还是从你教学的方式来看,都不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能力,你会积极主动地照顾学生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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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掩饰紧张的心情,诗贤紧咬着嘴唇。要是答应的话,她以后就是店长,是正式员工了。听完工资待遇后,她更是张大了嘴。不仅如此,那家新开的便利店就在诗贤家附近,只有五分钟路程。虽然她不好意思以便利店兼职生的身份撞见亲戚和熟人,但一想到是作为店长和他们见面,哪里还会觉得尴尬,腰板都似乎挺得更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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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决定跳槽,从一个便利店跳到另一个便利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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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东家说十天后新店铺开业,希望她能够抓紧点儿时间。这意味着她将在新的岗位上开启新的一年。诗贤既担心又愧疚地等待着老板的到来。每天傍晚,老板都像下班后顺道过来瞧瞧似的,循例来店里向诗贤了解一天的情况,但以后就是别人来给老板汇报情况了。一想到这儿,诗贤不禁又是一阵愧疚。就在这时,老板拎着一个白色的袋子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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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儿呀。”“对不起,突然间说辞职……”“没有呀,你在这里干太久了,我还担心这样下去是不是要对你负责到底呢。太好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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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实话实说吧,今天就算你没提,我也正好有辞退你的打算。你也知道我们店里生意不好,而且吴女士和独孤都想多干一些活儿……所以我就想着把你的时间段分摊给吴女士、独孤,还有我,这样还能少给一份工资。”

第三章 三角饭团的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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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吴善淑女士而言,这世界上有三个令她费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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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是她的丈夫。即使一起生活了三十年,她也无法预测这个男人明天会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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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是她的儿子。因为是独生子,又是她独自抚养大的,所以善淑向来对儿子都疼爱有加。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应了“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老话,长大后儿子变得越来越像他爸,越来越让人无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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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丈夫和儿子这两个令人无法捉摸的男人,就已经让善淑的人生倍感吃力了。可是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人物”,让善淑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他是一个月前来便利店上夜班的兼职生——笨熊“独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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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这个流浪汉出身的“笨熊”,即使在便利店度过二十个夜晚,吃再多的义城蒜蓉火腿,喝再多的艾草味饮料,善淑都不相信他能变成一个“人”[插图]。他永远半闭着眼睛,眼神中透着不善,行为举止慢慢吞吞的,一次也没及时向客人或她打过招呼。像这种无法适应社会的人,在善淑看来是绝对不可能轻易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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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之谜。继丈夫和儿子之后,独孤成了第三个令她感到费解的男人。但不同之处在于,前两者是因为一直以来都让善淑失望透顶,所以她没办法理解;而后者则是因为经历了一次近乎改头换面的大变身,所以让她感到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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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这哪能一样。而且,我看他有时候还挺有气场的,面对不讲理的客人也毫不示弱,用吓人的表情给唬回去。总之,依我看,他以前再不济也应该是个饭店老板级别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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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经验丰富的善淑总能迅速地捕捉到动机不纯的客人,像刚才进来的男孩偷偷拿了两个三角饭团,也没能逃脱她的法眼。最近学校放假,上午虽然有不少学生来店里买东西,可那个男孩看上去并不像是正在放假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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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应该一直在关照着这个不良少年,所以这个少年才会这么听独孤的话……虽然善淑的眉心还有些火辣辣的,可是对于向来得理不饶人的善淑而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种变化,更让人感到新奇。总而言之,她的心情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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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的是,从那之后,善淑再看见独孤时,不再像原来那样觉得难以理解和心烦意乱了,而是有了一种奇妙的安心感。或许不只她有这种变化,整个便利店上午的氛围也像一点点转移的太阳光线那般,正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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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结完账后,他居然提着满满一篮子的东西,随老太太们一同出去了,过了很久才重新提着篮子回来。问他干吗去了,他说东西太沉,就帮着她们一起提回去了。这又是什么先进的配送服务?善淑虽然不屑,但确实得益于独孤的敬老配送服务,老太太们才成了便利店的常客,上午的销售额因此提高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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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廉大姐的疑问,善淑将全部功劳揽到了自己身上,一个劲地吹嘘自己上午多卖力地工作,只字不提独孤成功招揽老太太们带着孙子孙女来店里光顾的事。不过,她也不算完全没有良心,现在见到独孤会主动聊上几句,态度也变温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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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是从那时起,像熊一样的独孤看起来像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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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自己不在家的时间越长,家里就越乱,除此以外,儿子不会做其他任何有贡献的事情。善淑也不指望他能尽孝道,或者分担家务,只要他能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可是新的一年到了,自己身为母亲,还在不计辛劳地干着更多的活,而三十岁的儿子,还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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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的语气很冲,就同刚才游戏里的枪声一样。他的脸上泛着油,透出憔悴的神色,鼓鼓的大肚子底下穿了一条短裤。大冬天的还穿着短裤……一天到晚只知道窝在家里吹暖气,真叫人寒心!现在哪里还能想象他第一天去大企业上班时的样子?那个穿着藏蓝色西服,发型理得整齐利落的儿子早已不见了踪影。现在俨然就是一个足不出户,甚至连房门也不出的窝囊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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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敲累了,她就用额头去撞门。咚!咚咚!咚咚!等额头也撞得发麻时,她才停下来,背过身去一个人抹眼泪。无论心里再难受,也没有丈夫和她一起分担。过去她总是炫耀自己的儿子进了大企业,现在儿子变成这副模样,她即便心里有苦也无处可说,万一被当初眼红她的那些同学知道了,肯定会在背后议论个没完,那些闲言碎语仿佛已经从远处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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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饱了之后,善淑不能自已地倾诉起来。独孤仿佛也在等她开口似的,耐心地听着。善淑站在柜台前,擦拭着眼泪,一说起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就像泄了闸的洪水般停不下来。站在对面的独孤连连点头,听她诉说她心中的郁结和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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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是不理解,为什么放着稳定的工作不干,非要去走一些歪路,荒废自己的人生呢?炒股、拍电影,这些和赌博有什么区别?我儿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嗯?”“嗯……他还年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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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先听听……他怎么说吧。您一直说他不、不肯听您说话……可是您好像也……从没听他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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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那会儿他说要辞职,把我气得可不轻。我不就问他,多不容易才进了这么好的大企业,怎么好端端地就说要辞职呢?”“那您知道……他为什么要辞职了吗?”“都说了不知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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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再问一次,问他为什么……要辞职,有……什么难处,这些只有他知道。您儿子的事情……您也有必要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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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淑一股脑地说了一串自己的事,眼眶也变得湿湿的。她忽然想到,独孤看见自己这样不知道会做何感想,才强忍住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独孤脸上的肌肉抽动一下,他沉思片刻后,突然冲善淑淡淡地笑了笑。“原来您是害怕,害怕他……会像他父亲那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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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突然拿了什么东西放到收银台上,是买二赠一的三角饭团套餐。独孤朝满脸疑惑的善淑咧嘴笑道:“拿回去给您儿子吧。”“给我儿子?……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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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嘉蒙’告诉我的……玩游戏时……最适合……吃三角饭团。您在您儿子打游戏的时候……拿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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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淑默默地看着独孤放下的三角饭团,想起儿子一直都很爱吃三角饭团,她刚来便利店上班时,儿子还让她把过期的三角饭团带回去给他吃。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善淑就没有再给他带过三角饭团了。因为她不想看见儿子窝在房间里边打游戏边吃饭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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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请客,快……结账吧。”善淑像听从上司的指示一样,拿起三角饭团开始扫码。听见“嘀,支付成功”的提示音后,缠绕在善淑脑海中的不安情绪似乎也得到了“清算”。善淑对独孤的话再次点了点头,在宁愿选择相信狗也不相信人的善淑眼里,现在的独孤看上去就像一只老实温顺的大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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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咧嘴笑了笑,转身离开了便利店。当啷。门口的铃声响起时,善淑就像条件反射般,开始在脑海里构思信中要写的内容。

第四章 买一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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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菜单是:芝麻拉面、金枪鱼紫菜卷饭、真露烧酒。这是京满在几个月的实践中总结出来的最佳组合,他把这三样东西称为“金三角”。毫无疑问,这是京满用来结束一天的不二选择,也是性价比最高的穷人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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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返回便利店里接水时,京满想起了上周还在这儿工作的面包超人大叔。那个大叔看起来像是内退后才来到便利店做夜班兼职的,因为长着一张圆圆的脸,加上一颗光溜溜的光头,所以京满私底下叫他面包超人。面包超人大叔对京满格外亲切,每次京满来买桶装泡面时,大叔都会贴心地给他装好一次性筷子,并且经常对他说“请慢用”。偶尔有刚刚过期的火腿三明治,大叔也会热心地告诉京满,如果不介意的话就拿去吃。这就是奋斗在生活前线的战友默契和惺惺相惜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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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满的工资已经连续四年没涨过了,他压根儿就没有机会去和老总谈涨工资的事,沦为同事们调侃的谈资倒是有他的份儿。这样的待遇,即便立马撂挑子不干,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可是他不能没有这份工作,所以在他的眼里,老总就像地狱里的阎王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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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回到家里,也不代表着就能从地狱中逃脱出来。到了明年,家里的双胞胎就该上中学了,到时候需要花钱的地方可就更多了。妻子也在做着副业,把心思都放在维持这个家的生计上,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京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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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哪个环节开始出错了呢?在过去的四十四年里,京满一直脚踏实地地过日子。大学毕业后,先从最艰难的药品销售干起,然后卖过保险、汽车、印刷造纸和医疗器械等,兢兢业业地奋斗在自己的销售岗位上,慢慢地积攒着经验。京满很清楚,自己既没有好的家庭背景,也没有可以称道的才能,所以只能把踏实肯干和待人亲切的优点当作武器在战场上厮杀。后来从客户方那边认识了比自己小四岁的妻子,结婚后生了一对双胞胎。那时的京满心想,原来像我这样的人也能过上这种好生活啊,甚至还自豪地认为,自己的日子比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家伙过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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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差距便逐渐显现了出来。那些起跑线比自己领先一截的家伙,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越来越得心应手,不断地累积着能力和财富。京满却成了战壕里一名弹尽粮绝的士兵,只能赤手空拳地冲向战场厮杀。无论怎么赚钱,钱永远都不够花,还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一点一点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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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叫恢复能力吧?那个东西已经在京满身上找不到了。年轻的时候即便犯了错,也还有挽回的心力,就算宿醉一整晚,次日只要洗个热水澡就能马上恢复过来,但这种恢复能力如同游戏的血槽变空一样,正迅速地从他的人生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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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满带着羡慕和无力感,结束了这一天里唯一的乐趣。那个男子依旧在打量着京满。不知道他会怎么看京满呢?大概会认为京满过着失败的人生,是那种过得紧巴巴的普通家庭里的一家之主吧。不管怎么说,京满毕竟是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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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一会儿,老板就拿着两个大号咖啡杯大小的纸杯出来了。京满瞪圆了眼睛,老板在自己面前放下一个纸杯。定眼一看,里面盛着的是淡黄色的液体,还加了两个冰块,让人联想到了装在玻璃杯里的威士忌。不对,这明明就是威士忌。怎么?难道他还往酒里下毒了?京满十分警觉地看向老板。老板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喝点,然后自己也举起杯喝了一口。这气定神闲的姿势,一看就喝过不少洋酒。老板的样子让京满想起自己做药品销售那会儿,陪着那些医生兼教授去包房酒吧,看见他们坐在那儿就像喝大麦茶一样喝着“炸弹酒”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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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帮帮您,我每天都给您倒……加冰的玉米须茶,配着泡面,还有紫菜卷饭……一起吃。这样就……不会想喝酒了。”“我在这儿喝酒,碍着您做生意了吗?我随便乱扔垃圾了吗?每天我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帮什么帮?您干脆直接让我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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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年底,聚餐的次数越来越多,京满三天两头就会带着满身酒气回到家里,自然也就不会想念在便利店独酌的时光。那家便利店就在从地铁站到家最近的路线上,每次经过,京满也只是用醉醺醺的双眼瞟一眼而已。自己不再光顾后,那家便利店外面的桌子变得更加冷清了。真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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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满今年的目标,就是逃离这个受尽白眼的公司,找份新工作。虽然妻子可能会担心,但就算是少赚一些钱,京满也想换一份能受点尊重的工作。不过,如果钱赚少了的话,这次就会是家人们不给他好脸色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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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满有点想念这个组合了。在这新的一年里,似乎只有它们,才能安慰到依旧苦闷和一成不变的自己;也只有它们,才能开启属于京满的新年。不管了,就算摆在那儿的芝麻拉面是北极熊用来钓三文鱼的鱼饵,京满也要去吃掉它。京满体内忽然充满了力量,就算北极熊这时闯到自己的餐桌上,他也有信心把北极熊的脑袋撕成玉米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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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酒很暖,盛烧酒的杯子很暖,老板特意为京满准备的暖风机也很暖。虽然京满感到被全世界孤立了,但至少在这个地方,他没有被孤立。这该死的一点都不方便的便利店,一下子又变回京满的专属空间。京满突然有种作为VIP回归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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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明知道对方在循循善诱,京满还是上钩了,就像决堤的大坝一样,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嘴上仿佛装了马达。他说起即将上中学的两个孩子不太爱跟自己说话,又说起了妻子对自己的“压迫”,自己在公司越来越糟的处境和受到的无视,以及客户对自己的蔑视……京满喷着唾沫星子,絮絮不休地跟便利店老板倾诉着,那样子既像是被鬼神附了身,又像是在做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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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职……不容易啊……和家人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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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戒了,喝……玉米须茶吧。您不是说……妻子不让你在家喝酒吗?喝玉米须茶的话……就能光明正大地在家吃夜宵了。和家、家人一起。”“您说什么?”“我戒酒也才两……两个月,但还是能……办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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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不喝了!京满决定下班后直接回家。看到京满在十一点之前不带一丝酒气回家,妻子和女儿们都感到分外陌生,但出乎意料的是,她们都对京满新年做出的戒酒决定表示支持。戒酒决定?可能因为新的一年来了,才让家人们产生了误会。但久违地看到她们为自己打气加油,京满还是感觉挺开心的。于是,京满干脆趁此机会,决心把酒给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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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之后,京满也不看棒球比赛了,而是和妻女一起看别的节目,他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好看的节目。每到星期三,京满都会早早地回到家里,和女儿们一起收看《请给一顿饭sh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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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为了给您……才摆在那的。”“这是为什么?”“呃……我说过……这玉米须茶跟酒一样会上瘾……如果每天喝个两三瓶的话……也算是给我们这小店创收了。您就当作……这是诱饵吧。”老板结结巴巴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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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说……妈妈告诉她们……爸爸赚钱不容易……应该省着点花……去便利店的话……就选‘买一赠一’的商品。唉,多节……节俭啊,孩子们……太懂事了。”

第五章 不便的便利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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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一辈子就是在不停地解决问题。斑驳的人行道上,仁景吃力地拖着行李箱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着,身后的行李箱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今天,仁景最先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找到一个越冬的落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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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巷子与巷子间的一个小三岔路口处,仁景发现了一家便利店,她使出浑身力气拖着行李箱,径直朝那里走去。毕竟是家便利店,总归能给点儿便利吧。仁景把行李箱放在便利店门口,然后从货架上随手抓起一板长方形的巧克力。转过身去就是收银台,一位个子很高的二十几岁女兼职生站在那儿,正关注着仁景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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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熙秀老师问仁景,如果不去考试院,去别的地方怎么样?她说自己正上大学的女儿假期要回光州老家,到时候在淑明女子大学前租的全税房[插图]就会空出来,所以提议仁景去那里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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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景又有了一个临时工作室,不知道这会不会才是她最后的创作空间呢?她的首尔生活、作家生涯、喜剧演员生涯,也许都会在这个位于龙山区青坡洞的房子里画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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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始终相信人生就是在不停地解决问题,但一路走来,仁景解决问题的能力似乎全都消失殆尽了。十年前,为了成为一名演员,仁景揣着全税房的押金来到首尔,如今那笔钱早就拿来交出租屋的押金和月租了,能从房东那拿回来的押金也已经所剩无几了。自己一直怀揣着的戏剧梦似乎被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既没有舞台供她演出,也没有机会呈现她创作的舞台。仁景的想象力枯竭了,写作能力也如同老旧的手机电池一般,转眼间便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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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之后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看来是累着了。睡觉的时候可能是流了些冷汗,短袖衬衫潮乎乎的,肚子也饿瘪了。仁景不打算动家里原来的食物,于是套上外衣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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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景抱着买好的东西,迅速离开了便利店。“谢谢惠顾。”男子低沉的声音听着真油腻。这都什么呀,本来便利店里缺东少西的就已经够不方便了,那个大叔还这么多管闲事,让人不自在。仁景决定,以后只在下午那个女生上班的时候过来买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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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处后,仁景看起了美剧《绝命毒师》。每当感到焦躁的时候,她都会习惯性地用这部剧来治愈自己,“Breaking Bad”这串标题一出现,她就会在嘴里念叨着“打破不幸”。虽然仁景后来知道了这不是它的本意,但因为最开始看的盗版资源上错翻成了“打破不幸”,所以她一直对这个名字印象更深。主人公沃尔特的人生就是这样,为了打破自己遭遇的种种不幸,他开始制造和贩卖毒品。是出于这个原因吗?每当仁景感到迷茫,未来一片灰暗的时候,她都会找这部剧来看。而且《绝命毒师》这部剧百看不厌,即使看过了再看,还是同样吸引人,有很多东西值得学习。再加上已经熟知了剧情,所以伴着它入眠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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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间隙,仁景扭头看了一眼男子,只见男子立马竖起了大拇指。这大叔可真是让人不自在啊。仁景朝着男子咚咚咚地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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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便利店的那个大块头怎么和这个上班族坐在一起了?那个大块头手里还拿了一个大纸杯,正在喝着什么东西。可是怎么看都不像咖啡,倒像是洋酒。呦呵,这上着班还喝起酒来了,怪不得说话的时候总是口齿不清、结结巴巴的。原来是喝了点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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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景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这个男子比想象中还要奇怪。但是,如果说上一次他让仁景感到了不自在的话,那么这一次,他成功激起了仁景的好奇心。居然劝店里的常客别喝酒,改喝玉米须茶……还有,那个“金三角”又是个什么东西?做成套餐捆绑销售好像也很不错。这个脑回路清奇的无厘头男子,顿时让仁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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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号独孤,不知道名字是什么,也不知道姓什么……仁景一边吃着“金三角”,一边在嘴里小声嘀咕着男子的话。大概是因为发掘到一个有意思的人物,仁景觉得连酒的味道都变甜了。这个“金三角”组合作为夜宵或独酌的选择还挺不错的,很新鲜。虽然玉米须茶的搭配有点违和,但既然那个饱受酒精性痴呆折磨的男子说,这是他戒酒的替代品,也还是挺有意义的。仁景决定继续观察观察这个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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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食堂》?当然,那也是一部非常棒的作品,但这是便利店!这个男人也不做饭。《深夜食堂》里不用挖掘老板的过去,但我这个故事的主线就是一步一步了解主人公的真实身份。男人的过去会以回忆的场面穿插着展现出来,这样人们就能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在这个便利店里工作不可了。还有,这个男人彻夜都要在便利店里等待,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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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便利店,极其不便利的……所以……就叫《不便的便利店》。”

第六章 四罐一万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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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第五个不幸之后,民植再也撑不下去了,只好灰溜溜地回到了青坡洞母亲的住宅。就是那时他才知道,几年前父亲去世时留下的遗产都给母亲拿去开便利店了。那笔遗产里分明也有他的一份。可是母亲和姐姐从未知会他一声,就擅作主张拿去开了便利店。倒也是,那个时候他正遭受着离婚和生意失败的双重打击,处于和家人失联的状态。但就算是这样,民植还是觉得愤愤不平,一天,他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向母亲讨要本该属于自己的那份遗产,和母亲大吵一番后便冲出了家门。从那之后,他就一直辗转借住在朋友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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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植的思绪就此打住。在那之后虽然还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波折,但继续想这些也没什么用。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笔启动新项目的资金。所以,他把目光投向了母亲的便利店……不,母亲擅自用了父亲留给自己的那份遗产,所以那便利店他也有份。他要把属于自己的那份遗产拿回来,投资到新的事业上,东山再起,再一次赚得盆满钵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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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基龙在许多方面都充当了民植的智囊,所以即便他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约民植出来谈生意,民植还是把学弟的鸭绒大衣抢来穿上,开车来到经理团街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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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受不了你!!总之,我们和美国人常喝的是拉格,欧洲那边的人主要喝的是艾尔。从几年前开始,经理团街和梨泰院也开始兴起了艾尔啤酒,最近那些前卫的人都只喝艾尔啤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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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思是要降低风险,这么跟你说吧,这个艾尔啤酒的市场是越来越大了,而且最近法律还改了,现在个人也可以开这种只做艾尔啤酒的小型酿酒作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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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两亿到三亿韩元的资金,就可以在京畿道外围找块水质好的地方,建一个酿酒作坊了。咱在加平或者清平这些地方找个位置,就做这个怎么样?哥,上次你不是说过想当个小小的酒馆老板吗?这回咱可是直接当酿酒作坊的老板啊!等咱这好酒一出来,各个酒馆肯定都抢着跟我们要,多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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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哥,现在不是全球化时代吗?本来在欧洲一旦兴起什么,再传到美国之后,市场规模都会成倍地扩大,这你还不知道吗?现在他姐夫的酿酒作坊做得很成功,说是想要扩张规模,缺个老板,所以这不就找合伙人嘛,我就寻思着拉你一块儿入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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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植又喝了一口,嘴里含着啤酒,陷入沉思。麦芽的甜味和啤酒花的涩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这不正是他过去品尝过的成功的滋味吗?基龙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民植最终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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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今年夏天日本的啤酒全都下架了吧?哥,你妈不是开便利店的吗?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一万块四罐的朝日、麒麟、札幌,统统都下架了。抵制日货潮,对我们来说可是大好时机啊。你想想,日本啤酒下架后,那个缺谁去补?凯狮?海特?都不是,是咱史蒂夫家的这个艾尔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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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咱是什么民族?你没听说过就算独立运动没法参加,抵制日货运动也必须参加吗?最近可兴这话了。咱这可是大韩民国啊,大——韩——民——国!这是战争,贸易战!你不知道棒球和足球的日韩战吗?不是还有‘要是输给日本的话就去跳玄海滩’这样的话吗?日本啤酒?从此彻底退出韩国市场了!哥,以前我都没看出来,原来你的爱国心这么匮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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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付醉汉很有一套,在这一片都已经传开了。上午那些老太太们来店里,他也都很有礼貌地接待她们。自从独孤来了便利店后,销售额还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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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店要是关门了,吴女士和独孤的工作就丢了,这是他们维持生计的唯一收入。”“哎,妈,您当自己是圣人呢?非得这么热心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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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圣人不圣人的问题,当老板的就应该要为员工的生计考虑,这是做人基本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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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怎么总想着让您儿子去干那些低级的工作啊?难道您希望您儿子当一个便利店兼职生?”“工作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而且这段时间最低时薪又涨了,要是坚持干下来的话,夜班兼职一个月也能领两百多万韩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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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植以前也去过母亲的教会,这次从母亲那儿听来了许多人的近况。母亲还说了邻居们因为楼层噪声报警的事。她就像倒悬的河水滔滔不绝地和儿子聊这聊那。听到母亲对身边人的看法,民植也感到很新鲜。对父亲、姐姐和姐夫,他们的看法完全一致,但对教会的人和邻居们,两人则有很多不同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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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我是这么死板的人吗?神创造的第一个奇迹,就是把水变为葡萄酒,化解了筵席上没酒的局面。所以,问题不在于喝酒本身,而在于喝了酒以后会犯错。”

第七章 虽然是下架商品,但还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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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以前当刑警时开始,老郭的直觉一向就很准,这会儿终于让他觉得有些刺激了。至少可以知道,目标要么是曾经在这里工作过,要么是来医院里找某个人。现在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老郭来到医院楼旁边的连锁咖啡厅,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又开始发挥自己刑警时期的另一项特长——潜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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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委托人是谁,如果他也希望那小子消失的话,你大可以转告他不用担心,很快就能如他所愿。你就坐等着看好戏、捡便宜吧。要不了多久,那个小子就会消失的。到时候你就说是你处理的,然后向委托人索要余款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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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老郭没有跳下去,但是把警察证件扔进了水里之后,他才得以迈开脚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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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因为和老黄不欢而散,还是因为白天受到整形外科医院院长的羞辱,总之老郭不太想回家。所谓的家,其实就是一个像冷窖一样的小单间,屋里黑漆漆的。有的房间光是看着从玻璃窗照射出来的灯光,就能想象到屋内温馨的氛围和欢声笑语的场面,老郭的房间却不是那样的。他不想回到自己一个人的住所里,那只是个和棺材没什么两样的地方。但是不回去的话,大冷天的又没什么地方可去。老郭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在冰冷的街道上,回想着自己的人生从哪一步开始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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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搞体育的女儿,后是说要上艺术高中的儿子,就在家里正需要大笔钱的时候,一个诱惑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老郭眼前。老郭收下了那笔伪装成酬谢金的贿款,用来给儿子买乐器和支付辅导班的费用。然而这么做的代价非常惨重。虽说是为了家人才收受的贿赂,这却断送了他的前途,害他丢了饭碗,从此过上了不光彩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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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着残冬的寒风,老郭的酒醒了大半,经过市厅和南大门后,在首尔站见到了几个流浪汉,他像条件反射一般,开始走向青坡洞。虽然本来打算在首尔站坐公交车回元晓路的住所,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决定先去一趟青坡洞。突然间,老郭很想回到今天这段漫长路程的起点,和收银台前那个寡言少语、像只熊一样的目标说上几句话;他很想摘掉口罩,行使一下他所没有的发言权;他很想告诉目标,在这大冷天里,自己是怎么跟着他在街上彷徨的,也很想问问他彷徨的原因是否和自己一样,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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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下酒菜干喝酒……伤胃,天气又这么冷……来根热乎乎的鱼糕棒,不是挺好的吗?还有,这个……保质期刚过,是下架商品……但还能吃,所以您不用觉得有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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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默默听着老郭说话的目标忽然抽动了几下脸上的肌肉,接着“哈哈,噗哈哈,哈哈哈哈”地放声大笑了起来。看见目标狂笑不止,老郭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嘲笑自己,心里正感到不快时,目标却突然停止大笑,转而凝视着老郭,说:“大爷,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但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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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你来上班以后,便利店的销售额涨了,这样会阻碍他卖这间店铺。只有生意不好,他的老板妈妈才会放弃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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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也正好……打算不干了。”目标扬起嘴角,用手指指便利店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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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门上贴着便利店的“兼职招募”广告。该死,好歹名义上也是靠眼力吃饭的人,竟然连就在眼前的线索都没发现!看来真到该退休的年纪了,老郭不得不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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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您不是开……私家侦探所的吗?那难道不是服务界的……3D工作[插图]吗?您应该……也和各式各样胡搅蛮缠难应付的客户……打过交道吧?

第八章 ALWA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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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人经常一块儿喝酒。他的酒瘾比我还大,一天到晚都泡在酒精里头,仿佛醉拳就是他人生唯一的武装,不喝酒就没法保护自己。他说着流浪汉不能乞讨,可是一旦没酒喝了,又无论如何都会去乞讨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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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首尔站待了两年,也是和老人认识了一年零六个月的时候,有一天,老人蜷缩在我旁边,度过了他人生最后的时刻。在死亡面前,我什么也做不了。要给他做人工呼吸吗?还是叫救护车?那天凌晨,当我感觉到他快要死时,我只能背靠着他躺着,尽可能地把我身体的温度传递给他,脑海里不断回想起老人前一天说过的话,那句类似遗言一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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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老人让我记住他叫独孤。该死。也不知道那是名字还是姓,他没有力气再说下去,而我也不想继续再问。第二天早上,独孤死了。为了纪念他,我就成了独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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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的两年里,我依然没有离开首尔站。我也没有再去钟路、乙支路或流浪人员救助保护机构。当一切都可以在首尔站和广场周边解决时,我才觉得自己真正成了一个流浪汉。我每天孑然一身,与孤独如影随形,仿佛这就是叫作“独孤”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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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坡洞胡同里的一家小便利店——“ALWAYS”,我来这个地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就连我自己也没反应过来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在这里有一个明显的优点,就是不用担心冬天的寒冷和空腹带来的饥饿感,而缺点就是不能喝酒,但我还是忍住了。自从接受了老板的提议之后,我就把酒戒了,开始来便利店上班。这么做大概是出于我体内仅存的那一点儿生存本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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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温饱问题后,酒瘾便悄悄地冒了出来,每次我都要借助玉米须茶来将它抑制下去。为什么是玉米须茶?因为当我在寻找酒精饮料的替代品时,正好看见玉米须茶搞“买一赠一”的促销活动。不知道是不是“安慰剂效应”,反正喝完玉米须茶后,不仅口渴缓解了,喝酒的欲望也降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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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来到这里时,因为出面阻止那几个袭击老板的小混混,我不得不去了一趟警察局,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知道了自己的本名和身份证号,所幸的是我没有犯罪前科。但一出警察局后,我又立即丢掉了自己的本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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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重新补办身份证,我就得生活下去,如果回归正常生活的话,必然又会再次遭受痛苦。无论是依稀记起来的那些事,还是即将浮出水面的过去,我都没有勇气去直面它们。既然这些创伤令我无法承受,甚至严重到烧断记忆的保险丝,那我又何苦再去唤醒它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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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的时候,便利店的前辈诗贤被其他便利店挖走了。首先,我对有人挖走便利店的兼职生这件事感到很意外;其次,她说这都要归功于我,离职前还送了一把剃须刀给我,这让我再一次感到很意外。我稀里糊涂地接下剃须刀,摸了摸新长出来的胡茬,刺刺的。诗贤让我好好刮胡子、好好过日子,我也祝她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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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吴女士看我的视线则是一分同情九分蔑视,蔑视占了绝对上风。但我并不会因为这样就受到打击。实际上,在交接工作的过程中,感到不自在和辛苦的人反而是她。交完班后,我会清扫一下周边卫生,擦一擦门口的桌子,每次她都让我不要弄了,赶紧下班。本来搞卫生是件好事,但她不想看见我在她面前晃悠来晃悠去的。不管吴女士喜不喜欢,我还是照旧做着我的事情。因为我想尽己所能地去报答老板,是她雇用了我,让我能在最后一个冬天睡上舒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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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对我来说,有的像是奶奶,有的像是母亲,有的像是姑姑和姨妈。在与她们相处的过程中,我能感应到残存在记忆里的母性关怀,这让我心里感到一阵阵的温热。要说有什么烦恼的话,就是奶奶们即使戴着满口假牙,也还是不厌其烦地向我打听着五花八门的问题。“小伙结婚了吗?”“离过一次婚了吧?”“再给你找个媳妇?”“今年多大了?”“要不要和我侄女见个面?”“来便利店上班以前是做什么的?”“平时去教会吗?”“有没有兴趣来我们果园工作啊?”……她们随心所欲地问着各种或相同或不同的问题。我只好轮番用“没有”“不是”“没关系”“不用了”这些话来应付她们。幸好,可能是老人们觉得我的人生经历比较坎坷,问了几次之后,也就不再问了。只有那位白发老奶奶是个例外,每回见到我都得问上一遍,仿佛把这些问题当成流行歌曲来哼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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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位思考”,这个词也是在我脱离人生轨道之后才领悟出来的。之前我基本上都是过着我行我素的人生,有很多听我话的人,我的感受永远排在第一位,不能接受的就请他离开。即便面对家人,我也是这种态度。想到这里,之前那个疑团终于解开了。说我无法沟通的人,正是我的女儿。我努力地回忆着女儿的面庞,拼了命地不让眼泪落下。妻子一直都在容忍我的无法沟通和我行我素。长期以来,我都以为妻子认同我说的话,可事实上,她只是在忍受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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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为了谨慎起见,老板又给我们分发了薄薄的乳胶手套。戴上那手套的瞬间,我的脑海里闪过一道闪电。我不会忘记这种触感,我把洗手液挤到手套上,搓了搓双手,然后伸到鼻子前,细细地闻了闻那股消毒水的味道。我也顾不上店里有客人,直接就冲出了收银台,跑到最里面那堵有镜子的墙前面站定,审视自己戴口罩的样子。一头短发、一对剑眉,还有一双小眼睛,这和口罩放在一起非常配套,它就像在揭示着我的过去。被口罩遮住的脸,洗手液的酒精味,乳胶手套的熟悉触感,以及那种应付自如的感觉,无一不在唤醒过去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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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是一名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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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哥哥,他也是个无比令人寒心的家伙。我和哥哥都很聪明,只是我把聪明劲儿用在了学习上,而哥哥放在了动歪脑筋和歪心思上。哥哥早早就开始靠骗人谋生,根本看不起那时刚升入医科大学的我,还说,当医生能挣几个钱?中间有几年他毫无音讯,后来突然又来了消息,想来应该是在监狱里度过了一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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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发现他像我的父亲之后,很自然地就猜到了是谁派他来跟踪我的。只是,那个和我哥哥很像的人究竟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谓的事?为什么要白费心机来挖掘我的过去?不过真是邪了门了,我并不讨厌他们。现在想起父亲和哥哥,我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感到厌烦了。我故意看了看跟踪我的男人,像提示他跟上来似的,然后在狎鸥亭站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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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嘴角也不自觉扬了起来。我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远东医院洪科长的电话号码和我的本名。见他一脸疑惑,我便问他,您不是在卖医疗器械吗?然后让他去找这个洪科长,说是我介绍的,对他多少会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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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女士刚才笑着对我说,她和儿子现在会互相发短信了。那天跟我聊完之后,她回去就认认真真写了封信,连同三角饭团一起交给了儿子。没过多久,手机里就收到一条很长的回信。儿子先向她道了歉,然后说自己有真正想去做的事情,现在正在着手准备中,希望她能稍微谅解一下,并给自己一点时间。就是这样一条短信,也能让吴女士重新建立起对儿子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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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在这位患者接受手术的时候,我对着另一位来访者重复说着同样的话。女孩的手术由牙科那边的老崔进行,因为有人来咨询,所以在老崔做手术时,我只看了一会儿就出去了。我一边叫我的病人放心,一边却将她交给了幽灵医生,结果导致她在手术过程中丧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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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妻子和女儿很晚才回到家里。两个人坐在我面前,一脸的心灰意冷。妻子说先给各自一段时间冷静,医院的事情查清楚之前,她不会再去指责什么。我同意了,然后低头看向女儿,想要看到她表示顺从的目光。女儿也抬起她的小眼睛看着我。性格、气质、外貌统统和我不一样的女儿,唯一遗传到我的就是那双小眼睛,这让我尤为不喜欢。要是其他方面像我,眼睛像她妈妈那该有多好!心里头的这个想法突然就从嘴里蹦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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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守护家人的话,首先要做的就是对家人坦诚。”她希望我告诉她真相,但我还是无法满足她。我怕我一开口说出那些曾经犯下的过错,她就会做出最终决断。因此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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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连着几天没去上班,院长给我打来了电话。我冲着电话嚷道,我的家散了,我也快疯了。院长嘲笑道,那你就永远歇着吧。对于院长而言,我说的话都只是胡嚷嚷而已。但我决定要给他点教训,他当我是废物,那我也要把他拉下水,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稍微弥补一下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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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集了有关医院非法行医的资料,上传到了云端账号,同时还在一直寻找妻子和女儿的下落。即便这样,我的状态还是越来越糟。在调查医院的非法行径时,我不得不直面自己那些不光彩的过去。对妻子和女儿的愧疚,加上对我“杀死”的患者的愧疚,两种愧疚交织在一起,紧紧扼住了喉咙,使我感到了痛苦和恶心。这时候,只有酒精能让我暂时逃避这一切。于是,再也无法承受的我开始天天浸泡在酒精里,渐渐地,它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日常生活。最后,我不得不在寻找妻女之前,先把自己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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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着前往大邱的列车票,正在等待进站,可是只要我一想到在检票口那头妻子和女儿的脸,全身就不由得哆嗦起来。在冒了一阵冷汗之后,我撕掉了车票,转身飞奔起来。我来到洗手间里呕吐,然后直接就那样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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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醒来时,身上只剩下了裤子和衬衫。高档外套、手工皮鞋、钱包、随身包早已被人偷走了。我光着脚站了起来,看着洗手间里的镜子。镜中又出现了妻子和女儿的面容。当她们的脸又重新变成了我自己迷茫的脸时,我用头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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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我再也无法踏出首尔站半步了。人们叫我“流浪汉”,流浪汉们叫我“独孤”。这是死去的老人的名字,作为我的新名字也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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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是不想放你走的,可你说要去大邱做志愿者,在这节骨眼上我又怎么能拦你呢?我了解你的为人,所以去了那边你也能干得不错,多保重身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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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多亏了您。要不是您……我到现在还睡在这儿……更别说什么去大邱了。”“那我这是不是也算给抗疫出了一份力?”“当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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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当了医生,我一次也没做过志愿者,但现在我要去驰援大邱了。这时,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昨天去祭奠那位躺在骨灰盒里的患者。虽然去大邱并不能赎我的罪,却是一个让我铭记罪行,继续生活下去的方法。以后我也还会继续寻找这样的方法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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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说自己成为流浪汉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首尔站和那附近一带,但其实有一次例外。那次我去了汉江,爬上大桥后,想要纵身跳下去,但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我原本打算在便利店度过今年冬天之后,就从麻浦大桥或者元晓大桥上跳下去。但现在我明白了——江,不是用来投的,而是用来渡的。桥,不是让人跳的,而是让人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