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价变贵应该会是长期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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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最近菜价在变贵。家人感叹说连蔬菜都快吃不起了。我说,这其实不一定是坏事,而且也是未来的必然趋势。这种认识来源于我在欧美的生活体验。

当年在欧洲工作的时候,我没有驾照,每周末都要拖着个小拖车,公交、火车和地铁转乘三次,跑到布鲁塞尔北站旁边的“牛市”去买蔬菜。那个地方可以买到各种蔬菜,荷兰那边贩过来的,价格比超市便宜一些,品种也丰富很多。还能买到大西瓜,价格印象中是十几欧元买半个,这还是2006年-2007年的价格。买一趟菜,至少花半天功夫。

在美国访学的时候,我和朋友合买了个二手车,花了三千美元,主要作用就是每周开去中国超市买菜。一家四口每周买两次菜,每次一百到两百美元不等,印象中有一半左右是买蔬菜的钱。在美国绿叶菜特别贵,一磅青菜3.5美元,如果加上消费税,按当时6.8的美元兑人民币汇率,大概是55块人民币一市斤,这是2015年的价格,如今美联储印了这么多钞票,我估计又得往上蹿一截。鸡肉和猪肉价格倒是的确不贵,跟国内差不多,甚至有些时候更便宜些。老外普通人的饮食结构中蔬菜比例似乎远低于我们中国人。我们嫌弃白人身上有膻味,但是他们觉得亚洲人身上有青草味。

为什么在发达国家吃个蔬菜这么不容易?我猜想,大概是因为蔬菜是劳动密集型产品而且不太适合远洋运输,所以在我的分析框架中可以算作是“非贸易品”或者至多算半贸易品:荷兰的蔬菜可以运到比利时来卖,菏泽的蔬菜可以运到北京来卖,但是中国的蔬菜不太容易运到美欧市场上去卖,因为运输的单位成本实在有点太高了。由此,荷兰比利时之间的菜价不会差太多,山东和北京的菜价也不会差太多,但是中美之间的菜价可以差几十倍。不可贸易品的生产、交易和消费,在我的民本主义理论框架中,不算作财富创造,而是视为财富再分配。

那么为什么最近几年中国的蔬菜也越来越贵了?可能有多个因素,但是最大的慢变量应该是农村劳动力的加速老去。此前看过一个报道,北京岳各庄西瓜很有名,但是种瓜专业户的孩子不愿意接班,哪怕挣得少点,宁愿在超市里打工也不愿意种西瓜,原因是太辛苦。中国人口向城市的迁移过程,主要不是靠农民放下锄头学习新技能转型成为工人和服务员,而是靠农民的孩子以各种方式进入非农就业和城市生活,而农民和农民工渐渐老去,凋零。没有年轻人愿意继续种地,结果是某些农产品价格越来越贵。注意,粮食是典型的贸易品,除非我们用极高的关税来保护,否则粮食价格就是取决于全球主要期货市场的价格。但是大多数蔬菜品种,作为非贸易品,在中国的价格将会持续上涨。

换一种角度看,我们以前长期享受便宜的蔬菜,吃到那么大量的便宜美味的西瓜,那是因为中国有8亿左右的贫困的农村劳动力可供城市消费者“剥削”。我们城里人能用非常便宜的价格消费蔬菜瓜果,是因为一大半中国人的时间与汗水极不值钱。但是现在他们的人数正在迅速减少,每年一千多万的农村老人去世,但是2020年全国的新生儿才一千多万,大家可以想想其中有多少孩子真正出生在农村,每年有多少年轻人愿意加入农业劳动大军。由此而带来农村劳动力供求关系明显改善,传递到蔬菜价格上将是长期趋势。不妨做如下预测:继制造业用工荒之后,不久我们将见到农业农村的劳力荒。

近年来,脱贫攻坚工程的成功实施也正在把农村财富金字塔的底部悄然抬高。这个因素对于蔬菜价格有没有影响?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用相关性分析一下。

如果我的上述分析逻辑是对的,那么蔬菜价格的长期上涨目前仅仅是开了个头。

那么,城市的底层人民工资不高,蔬菜价那么涨下去岂不是很难活?这的确是一个问题,但是我不认为是太大的事,解决起来也有不少办法。

一是城里人蔬菜就该省着点吃。反省一下,我家原先吃起蔬菜来的确有点浪费,以后菜叶子有点蔫儿了,在水里浸泡一下还可以炒着吃。穷人肉食为主,富人素食为主,不管我们喜欢不喜欢,欧美社会的这种场景离我们其实已经不远了。

二是居民楼楼顶上和阳台上泡沫箱里可以种一些蔬菜,绿化了城市,改善了伙食,降低了生活成本,何乐不为?

三是城市里有很多老年人,退休工资不高,蔬菜越来越贵,那就可以在城市远郊区开放宅基地和自留地给他们租用,鼓励把城市里的房子出租出售,拿到一笔钱置换到郊区的新农村生活,60岁到80岁之间的二十年,多数人可以种种蔬菜和瓜果,养几只走地鸡,自给自足、自得其乐。这样,城市里核心区的房租和房价能够有所平抑,给那些想要挤进大城市的年轻人留出多一点生存空间,而城市周边的非粮农产品供给又可以保持充裕,老人的生活质量也能够得到保障。

我自己的岳父母如今就生活水平在北京远郊区,过着这样的生活,退休工资攒下不少,还经常给我们送自己种的绿色无公害蔬菜。最后这一点如果要变成一种普遍的经济运行方式,其实需要政府顺着市场和社会的力量做适当的政策调整,比如,及时修改农村宅基地使用政策,在远郊区积极建设一些医疗、养老、交通的公共设施。甚至还要考虑到幼儿园的分布,毕竟,中国老年人不少是肩负着代子女养育第三代的职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