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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目的】
通过书中的案例巩固心理学知识;
作为心理治疗师or精神分析师该如何给患者治疗;
【一句话读后感】
直面自己的痛苦,承认现实,心怀慈悲,认识真实的自己。
【这本书让我感悟最深的几点】
【心理治疗】
- 心理治疗中的关系必须独立存在,区别于其他关系,并保持距离。
- 心理咨询师不会给身边的人做咨询。
- 心理咨询师要做的,是帮助来访者找到防御机制背后隐藏的问题,帮助他们直面自己的内心,促使他们做出改变。即聆听、建议、劝说、指引
- 心理咨询师要保持中立的态度
- 作为心理咨询师的孩子,好处是没有什么需要隐藏的情绪,但坏处是当面临痛苦时,完全没法逃避。
- 心理治疗之所以具有挑战性,是因为它逼着人们从平时尽量回避的角度来观察自己。
- 心理治疗的重点就在于理解真正的自己。但要了解自己就必须先抛开对自己的固有认知——抛开那些你塑造出来限制自己的人设,这样你才不会裹足不前,才能活出真实的自己,而不是活在自己给自己描述的故事里。
- 治疗师工作的重点在于“当下”,要让人们意识到他们每天都在想些什么,感受到些什么。
【投射性认同】
投射作用是指来访者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他人的身上,而投射性认同是指来访者通过诱导,将想法导入别人的内心。
【孤独】
人们一感到孤单就会拿起一个设备来逃避这种感受。
人们长期处于受干扰的状态下,似乎丧失了和别人相处的能力,也丧失了和自己相处的能力。
【终极问题】
死亡、孤独、自由和无意义。
因为对未来的不确定,所以选择回避。因为这些不确定性,带来的恐惧,也是痛苦的根本来源。
【自我防御】
当我们面对那些无法言说的痛楚,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方法来保护自己。比如把自己塑造一个自恋的人,觉得自己很强很特别,没有什么能伤害到自己。
【幸福恐惧症】
即使生活中有各种好的转变,也无法全心投入地享受。有幸福恐惧症的人就像一口不粘锅,任何快乐都无法在他们身上停留(但痛苦却可以,还粘得颇为牢固)
【强迫宽恕】
有时人们选择宽恕是为了摆脱一个创伤,他们需要通过原谅那个给他们带来伤害的人来走出创伤的阴影。
但人们常常迫于压力去原谅别人,到头来如果做不到还会认为是自己身上出了问题,认为自己不够开明,不够坚强,或缺乏慈悲之心。但其实你可以心怀慈悲,但选择不宽恕。有很多方式可以让生活继续,其中并不包括伪装自己的感觉。
【痛苦与逃避】
痛苦可以起到保护作用,持续的抑郁也可以是一种逃避。
【无条件的积极关注】
心理治疗的一个核心原则:无条件的积极关注。治疗师应当保持热忱,不带偏见,真心相信来访者在一个充满鼓励和接纳的环境中有能力获得成长。
【哀伤“五段论”】
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抑郁、接受。
【痛苦其实也是一种恩赐】
深爱的代价就是会更深刻地感受到悲伤和痛苦——但这也是一种恩赐,是鲜活的生命才能拥有的恩赐。如果我们不能再体会任何情感,那我们就该为自己的将死而悲伤了。
【无常】
当人们处于痛苦之中的时候,他们常常会以为这种痛苦将永远持续下去。但实际上痛苦就像天气一样,你才此刻感受痛苦,并不代表以后也会痛苦。你所感受到的所有情绪——焦躁不安也好,兴高采烈也好,悲痛万分也好,变幻都在瞬息间。
【道歉还是惩罚?】
人们在道歉的时候,会假设对方也要遵从你的惩罚制度,必须接受自己的道歉。
【控制的爱】
觉得我在要求他按我的意志行事,以此达到控制他的目的——还美其名曰这都是出于对他的爱,因为父母们都是为了孩子们好。
【接纳自己,改变自己】
痛苦的感觉会减轻,但不会消失。
破裂的关系需要从感性上有意识地去进行和解,而新的关系也需要得到支持,在自我意识的推动下才能健康发展。
更好地了解自己投射情绪的习惯,了解自己心中的恐惧、嫉妒、痛苦,以及自己过去犯过的罪行。
【伤害时难免的】
你难免会伤害到你的伴侣、你的父母、你的孩子们、你最亲密的朋友——而他们也会伤害到你——这都是因为你们选择了亲密的关系,而受伤是亲密关系中的附属条款。
【决裂和修复】
充满爱意的亲密关系之所以伟大,就在于它有被修复的空间。
许多亲密关系的崩塌,仅仅就是因为其中的一方害怕被抛弃,反而竭尽全力将对方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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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温德尔的母亲
那一年,他在骑单车和谈恋爱方面都算是上了速成班。当你冒险放手一搏,你或许会跌倒,但你也可以爬起来,从头再来。
不过事实上,我从未想过要上网搜索温德尔,直到他对我说我上网搜索男友的行踪是因为我对不复存在的未来还放不开手。当我在偷窥男友的未来是如何展开的时候,我却被锁在了过去。我必须承认我俩的当下以及未来走的是两条分开的路,我们共同拥有的只是过去的回忆。
安吉拉变得对世界不那么气恼,不再倾向于把自己的不开心归咎于别人(我们通常把这种表现称为“外化行为”)。她怒斥客服代表的行为减少了,不再经常觉得被轻视(个体化认知曲解),有了更多的自我觉察(她在一条评论中承认说她可能比较难以取悦)。她的点评数量也减少了,似乎不再那么执着于这件事了。她正走向“情绪上的清醒状态”:在
28 上瘾
可能是吸引他们的一种外貌的类型,也可能是一种性格的类型。但在这种类型背后隐藏的是一种熟悉感。如果父母是易怒的人,那自己往往最终也会选择易怒的伴侣;父母有酗酒的问题的人常常会被爱喝酒的另一半吸引;如果一个人的父母孤僻或挑剔,那他很可能也会跟孤僻或挑剔的对象结婚。这些都并非巧合。
为什么人们会这样对待自己呢?因为这给他们带来熟悉的感觉,就像回到家里一样,但这会让他们难以分清,什么是他们作为一个成年人想要的,什么又是他们儿时的记忆。他们不可抗拒地被那些人的一些特质吸引着,即使那些特质曾出现在他们父母的身上,并对他们的童年造成了伤害。在一段感情刚开始的时候,这些特质几乎无法被察觉到,但我们的潜意识具备一个意识认知无法企及的精密雷达系统。这并不是说人们想要再次受到伤害,而是他们想要掌控一个童年时无法掌控的情境。弗洛伊德称之为“强迫性重复”——人的潜意识会幻想:或许这一次我可以通过和一个新出现的但感觉熟悉的人接触,从而回到过去,抚平很久以前的创伤。但唯一的问题是,通过选择感觉熟悉的对象,人们百分之百会得到事与愿违的结果:旧伤口会被重新打开,人们只会变得更缺乏信心,感觉自己不值得被爱。
心理治疗师特里·李尔[5]将我们这种因循守旧的行为解释为“我们将自己的原生家庭内化,成为我们人际关系中不断重复的主旋律”。人们不需要通过语言来告诉你他们的故事,因为他们的行动会说明一切。他们常常会把消极的期望投射到治疗师身上,但如果治疗师作为一个可靠而慈爱的形象打破了这些消极的期望,使来访者经历“矫正性情绪体验”,那来访者就能有所改变——他们能认识到自己所处的世界不像原生家庭那样。
所以情况只是不断重复。同样的类型,不同的姓名,同样的结果。
29 盖比是谁
这就像是一个典型的投射性认同案例。投射作用是指来访者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他人的身上,而投射性认同是指来访者通过诱导,将想法导入别人的内心。
例如,如果一个男人在工作时对他的上司感到恼火,他回到家对妻子说,“你看上去很生气。”那么他是在投射,因为他妻子其实并没有生气。但如果是在投射性认同的情况下,那个对上司感到恼火的丈夫回到家后,会把他的怒气转移到妻子的情绪里,让她感到生气。投射性认同就像是把一只烫手的山芋扔给另一个人。当愤怒被转移到妻子身上之后,那个丈夫就不会再感到愤怒了。
难怪有时候fwt会说我,你不开心,实际上我并没有不开心。其实不开心的是他自己。
31 徘徊的子宫
“医学院学生综合征”——医学院的学生总会自以为患上了自己正在学习的病症——这是一种真实存在的现象,文献上也有记载。
转换性障碍。
得了这个病之后,病人的焦虑被“转换”成神经系统的病症,例如瘫痪、平衡问题、尿失禁、失明、失聪、震颤,或是癫痫。通常症状都只是暂时的,且根源往往和心理应激源相关(有时是象征性相关)。
人们曾经认为病人的症状是由于女性的子宫在体内上下游走而造成的,所以这个病后来被称为“徘徊的子宫”。
这个病被希波克拉底以希腊语中的“子宫”命名为歇斯底里症(癔症)。
所以我不禁要想,男友离开我是因为我病了吗?或是因为他觉得我固执地认为自己病了?还是因为我没有像他一样坦承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想要怎么样的伴侣?或许我们归根结底并没有什么两样。当他期望能和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他也一直推迟坦白自己的内心,和我的理由一样:这样我们就可以自欺欺人地继续在一起。如果男友在今后的十年里都不能和小孩一起生活,如果他想要的是自由,那他肯定也不会想担起责任照顾我。其实早在那次约会的谈话中我就已经得知这个事实了——就像他知道我有孩子这个事实一样。
33 因果报应
内在的危机。有时,“给自己加戏”可以是一种自我治疗的方式,不管加的是不是苦情戏,都可以让我们不去面对内心正在酝酿的危机,让自己自欺欺人地获得片刻安宁。
作为一名心理治疗师,我可以理解别人,帮助他们厘清自己想做的事,但我不能替他们作出人生抉择。
但后来,我意识到人们其实讨厌被告知应该要做什么。虽然人们会重复地、不厌其烦地要你告诉他们该做什么,但一旦你屈从了,给出了建议,他们却不会释怀,而是感到怨恨。而且即使后续发展一切顺利,也无法避免人们心中的怨恨,因为人们最终还是希望在自己的生活中掌控话语权。
有时,来访者会默认治疗师心里有答案,但就是不告诉他们——我们就是在故意隐瞒。但我们并不是要让来访者受折磨。我们迟迟不给出答案,不仅因为来访者们其实并不真的想听到那些答案,还因为来访者常常会曲解自己听到的内容
来访者提供给你的信息都是透过自带滤镜渲染后呈现的效果;信息的呈现方式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时间越久,信息中渲染的成分也越少;来访者真正的困境和他提供的信息可能完全不同,甚至可能还尚未被提及;来访者有时会试图让你支持他某个特定的选择,随着你们关系的发展,这一点会变得更为明显;来访者希望别人为自己做决定,那样即使结果不利,他也不用承担责任。
我凭什么在自己的生活中作出重要的抉择呢?我真的有这个资格吗?
每个人在某种程度上都会在内心进行这样的斗争:我要当个孩子还是大人?我要安全还是自由?人们在人生连续的变化中作出的每一个抉择都基于两个因素的考量:恐惧和爱。治疗师要做的就是努力教你如何区分这两者。
“述情障碍”。她不了解自己的感受,或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这种感受。
有时候人们在童年时期所受的管教会造成他们成年后无法判断自己的情绪。例如当孩子说“我生气了”,家长会说:“真的吗?就为这么一件小事吗?你太敏感了!”当孩子说“我很难过”,家长会说:“别难过,看,这儿有个气球!”或者,当孩子说“我害怕”,家长又会说:“没什么好怕的,你又不是小宝宝。”但没有人能永远把深刻的情感封存在心里。最终,情感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找到出口——或许是在你最想不到的时候,就好比,在你看电视广告的时候。
没有一个孩子会真的想要早当家。所以夏洛特才会希望我能暂时担当她母亲的角色,这也不奇怪。我可以扮演一名“正常”的家长,平稳地、充满爱心地为她驾驶那辆汽车,让她能体验那种她从未体验过的被呵护的感受。但为了让我能胜任这个强者的角色,夏洛特认为一定要把自己塑造成无助的弱者,让我只看到她的问题,“用她的痛苦召唤我”
夏洛特的行动就是无声的呼喊:“这里出问题了,那里出问题了,快来关注我呀!你们到底能听见我说话吗?”但依旧没有回应
对夏洛特来说,生活中稳定的状态和随之而来的欢乐是不可靠的,这让她觉得焦虑不安。如果在你小时候,你父亲虽然爱你,但很爱玩,他总是会消失一阵子,又若无其事地回到你身边,然后还不断重复这样的过程,你就会认为快乐是变化无常的。当你的母亲从抑郁状态中走出来,突然表现得对你的生活感兴趣,做一些别的孩子的母亲也会做的事,你也不敢享受这份快乐,因为以你的经验来看,这一切都不会长久。事实也确实如此,从无例外。所以最好不要指望任何事情都能有一个稳定的状态,最好及时行乐,
她说起那小哥的样子,让我想起她之前是如何描述自己和父母之间的交流,不是童年时的她,而是作为一个成年人的她在面对父母时的心理状态。她会不断地问自己,“一切会顺利吗?他们会管好自己吗?我们会吵架吗?我父亲会如期赴约吗?还是会在最后一刻取消约定?我妈妈会在公众场合出洋相吗?我们在一起会开心吗?我会被羞辱吗?”
因为童年经历的事情,会投射到与人相处时的思维模式。
她慢慢向门口走去,但又在门口停了下来,她常常会这样停下来,问我一个问题,或是跟我说一句她完全可以在治疗过程中跟我说的话。她和约翰都会这样,我们治疗师通常把这个行为称为“门把手边的告白”。
人们之所以会这么做,原因可能有很多,他们或许是觉得尴尬,或许不想给你机会评判他们,或许是他们想把问题留给你,让你也和他们一样感到惴惴不安——“送你一个临别大礼包!这是我所有的烦恼,你就抱着这些问题度过这一周吧,怎么样?”也可能他们只是为了表达一份期许:“请把我放在心上。”
34 就由它去吧
“或许他们抱怨的每一个问题实际上都不是什么问题!或许本来就没什么问题。或许一切都很好,就像他们的发型一样。或许如果他们不那么努力想去改变一些事,他们反而会更快乐。就由它去吧。”
有些时候人们确实需要接受他们自己——以及别人——本来的样子。但有时,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你也需要有人给你一面镜子,让你好好看看自己——但不能是像发廊里这种把人照得更好看的镜子。
35 二选一
“他因为我而经历了这一切,我感到内疚;但他还有将来,我又觉得嫉妒。”她边说边调整了一下背后的靠枕,“然后我又对自己的嫉妒心感到内疚。”
觉得这种情况实在太常见了,就算是在夫妻间的日常生活中也是这样,一个人艳羡另一人,却又不能和对方讨论自己的想法。作为伴侣,难道我们不该为另一半的好运而感到高兴吗?这不才是爱的真谛吗?
我曾经见过一对夫妻,在妻子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工作的同一天,丈夫被公司解雇了,这使得之后每一天的晚餐时间都过得异常尴尬。她应该分享多少工作中的事才不会在无意中伤害到丈夫的感受?他又该如何克制住自己的嫉妒心才不至于给她泼冷水?当另一半得到了自己求之不得的东西,人们要有多高尚才能理性地去接受这一现实呢?
所以这也是和fwt分手的原因之一吧。
每天她都要失去一些她以前不以为意的东西,这和许多我见过的夫妻遇到的情况一样,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把一切当作理所当然,当婚姻似乎要走到尽头的时候才知道缅怀对方的好。
36 渴求的速度
“不管你们能不能完成那些治疗时间,反正你们总有一天要变成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她说,“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你是多少岁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今天过了就是过了,你没法再把它找回来。”
耐心的定义是“可以承受刺激、烦恼、不幸或痛苦,而不表现出抱怨、愤怒、急躁或诸如此类的反应”。很明显,生活的大部分就是由刺激、烦恼、不幸和痛苦组成的。在心理学上,耐心可以被认为是能够长期承受这些困境直到克服困难的能力。感受到悲伤或焦虑,也可以让你对自己和所处的世界有本质上的了解。
这里还隐含了一层不言而喻的讽刺:人们想给自己的问题找到一个快速的解决方案,但殊不知一开始导致他们情绪问题的,就是生活中太过匆忙的节奏。他们以为现在的忙碌是为了以后能有机会享受生活,但往往,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渴求,当然是一种欲望。但我也开始从不同的角度思考这个“渴求”,或许它也代表了一种缺少或不足。
如果你问我,在我一开始行医的时候,来我这儿看病的人都是为了什么而来,我会说他们来是希望减轻焦虑或抑郁,或是解决感情问题。但无论各人的情况有何不同,孤独这个元素似乎是共通的,每个人都渴望人与人之间强有力的情感交流,却又缺少这种交流。这就是一种渴求。虽然人们不会这样表达,但我越深入了解他们的生活,就越能感受到这种渴求,而且我也能在自身的方方面面感受到这种渴求。
人到底是无法忍受一个人独处呢,还是无法忍受和别人相处呢?综观这个国家,不论你是和朋友坐着喝咖啡,还是在公司开会,或是在学校吃午餐,在超市收银台前,又或是在家里的餐桌上,大家不是在发短信、浏览各种社交平台,就是在网上购物,有时还会装着和别人有眼神交流,有时甚至连装都懒得去装。
我发现只要人们一感到孤单就会拿起一个设备来逃避这种感受。这通常发生在两件事中间的空档里,比如在结束一次心理治疗的时候、等红灯的时候、在收银台等待结账的时候、坐电梯的时候。人们长期处于受干扰的状态下,似乎丧失了和别人相处的能力,也丧失了和自己相处的能力。
尽管戴着专业的面具,但对于来访者来说,这每周重复的只属于两个人的仪式,通常已经是他们生活中与人交流的极限了。我确实希望诊所生意兴隆,但我也不想为此而牺牲这种人与人交流的仪式。这种想法或许听上去很落伍,做起来还费时费力,但我知道,这能为来访者们带来巨大的回报。如果我们创造出一个空间,并投入时间,不断积累,我们才有机会偶然发现一些值得等待的故事,而正是那些故事定义了我们的人生。
37 终极问题
我变得很谨慎,害怕冒险和犯错,因为我已经犯了太多的错,我害怕自己不再有时间去收拾那些烂摊子了。
书中有一个角色将自己持续的担忧形容为“一种不间断的渴望,渴望从一个永无止境的当下逃离出来”。
我告诉他的每一件事都和回避有关,而且我俩都知道,回避几乎总是和恐惧有关。
回避就是以不面对的方式来面对问题。
但现在,我自己的生活似乎也充满了很多不确定性。我还能恢复健康吗?我还能找到合适的伴侣吗?我的写作生涯会一帆风顺吗?我的下半生将是什么样的呢?——如果我真能活那么久的话。我曾经告诉过温德尔,要绕过那些囚牢里的栏杆对我来说很难,因为我不知道我想去哪儿。我可以获得自由,但出去之后该往哪儿去呢?
我认为我们都希望这个世界是理性的,而这也是她在生活中掌控不确定性的方法。
我说到的每一件事都带着不确定性的影子。我还能活多久?在我死之前又会发生些什么?我对这些事有多少掌控权?但温德尔说,我也像我的来访者一样,已经找到了自己面对这个问题的方法。如果我把自己的生活搞砸了,我就可以给自己找一条死路,而不是等着厄运来找我。虽然最终结果不是我想要的,但至少是我自己选的。这就像削掉自己的鼻子毁容一样,是在以自损的方式跟现实叫板,仿佛在说:“命运,你没想到我还有这一招吧!”
我尝试理解了一下这个悖论:将自毁前程作为取得控制权的方式——“如果我自己把生活搞砸了,我就可以给自己找一条死路,而不是等着厄运来找我。”如果我死守着一段注定失败的关系,如果我亲手葬送自己的事业,如果我因为害怕就不去正视自己身体上的问题,那我就能让自己虽生犹死——但至少,这都是我自己选的。
心理治疗是一种自我理解的存在性体验,正因如此,治疗师总是根据每个来访者的具体情况去调整治疗方式,而不是只关注来访者心理问题的类别。两个来访者可能会遇到同样的心理问题——好比说,他们都不敢在感情关系中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但我们对他们采取的治疗方法可能会不一样。心理治疗的过程是极其特殊的,没有一种一刀切的方式能帮助所有人面对他们最深层的存在性恐惧——也就是亚隆提出的“终极问题”。
这四个终极问题是:死亡、孤独、自由和无意义。
死亡,当然是一种本能的恐惧,我们经常压抑它,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对死亡的恐惧就会逐渐增加。我们害怕的不仅是死亡本身,而是那种消亡,那种身份认同的丧失,失去年轻的、有活力的自己。我们要如何对抗这种恐惧呢?有时我们拒绝成长,有时我们自我摧毁,有时我们断然无视即将到来的死亡。但亚隆在《存在主义心理治疗》这本书里写道,我们对死亡的认识能够帮助我们活得更充实,而且可以减少——而不是增加——我们的焦虑。
单独监禁会让囚犯精神崩溃是有其原因的:孤立会让他们产生幻觉,引发恐慌、偏执、绝望、注意力无法集中、强迫行为以及自杀的念头。当这些囚徒被释放之后,往往会出现社交能力萎缩,使他们无法与他人互动。其实,正常人也要面对快速生活所带来的不断增长的渴求和欲望,还有内心的孤独感;当出狱的囚犯面对社会,或许也是同样的情形,只不过情况更极端一些。
第三个终极问题是:对自由的渴望,以及自由带给我们的所有存在性困境。从表面上看,自由这个问题简直就是个笑话,因为如果像温德尔所指出的那样,如果我愿意绕过那些囚牢里的栏杆,我想要多少自由都唾手可得。但事实上,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不得不面对更多的限制。转换职业会变得更难,移居到另一个城市会变得更难,要另找一个结婚对象也会更难。年纪越大,生活就越固化,有时人们会渴望年轻时的自由。但对于孩子们来说,自己的行为被父母定下的规矩约束着,他们唯一能自由支配的就是自己的情绪。至少他们每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大哭一场,大笑一场,或是耍个小孩子脾气。他们也有权利拥有远大的梦想,可以不加掩饰地表达渴望,而像我这个年纪的人,大多已经失去了情绪上的自由。这就是我接受心理治疗的原因——试图再次解放自己的情绪。
不确定性并不代表着丧失希望,而是意味着还存在可能性。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怎能不叫人兴奋呢?我要做的是想办法最大限度地活出自己的精彩,不管有没有生病,不管有没有另一半,也不管时间如何无情地流过。
因为对未来的不确定,所以选择回避。因为这些不确定性,带来的恐惧,也是痛苦的根本来源。
38 乐高乐园
我看得出来,用心理治疗师的话来说,此刻约翰的情绪已经“溃堤”,他的神经系统正处于超负荷状态,最好让他缓一缓。这种情况在伴侣治疗中也会遇到,如果有一方过于愤怒或伤心,那就只能把情绪宣泄出来,或暂时冷静一会儿。他(她)需要几分钟来重启自己的神经系统,然后才能继续对话。
其实这种不确定性也在折磨着所有人。你无从知晓男友为何离你而去,无从知晓你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无从知晓你是否能拯救你的孩子。我们都在某种程度上遇到过未知或不可知的情况,有时我们就是永远都不会得到答案。
“你努力成为一个好爸爸,”我对约翰说,“但或许做一个好爸爸,也包括允许自己拥有所有正常的情绪,过正常的生活,哪怕全身心投入生活有时比逃避生活要更艰难。
你可以在私底下体会自己的情绪,或是和玛戈分享,也可以到这儿来和我分享——总之你可以在成年人的圈层里抒发自己的情绪,然后你或许就能在孩子们面前展现出更多活力。你可以把它看作是让自己振作起来的一个新方法,使得你可以更好地照顾孩子们。
就算有时需要释放心中的愤怒,需要痛哭一场,或者只是绝望地坐一会儿,这些情绪也会变得更容易控制。”
我想象着玛戈坐在温德尔医生的沙发上,就坐在温德尔旁边,手里抱着我最喜欢的靠枕,向温德尔医生诉说着她在痛苦中感到多么孤独,而她只能独自面对,因为她丈夫把自己隔绝在封闭的世界里。然后我又想到约翰自己肯定也觉得非常孤独,看着妻子经历痛苦的折磨,却不忍直视。
“我知道表面上来看可能是这样,”我终于开口说道,“但我在想,或许玛戈这么容易哭,是因为她长久以来一直承担着双份的悲伤。她不仅为自己而哭,也把你的那份悲伤哭了出来。”
当我们面对那些无法言说的痛楚,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方法来保护自己。比如说,把自己唾弃的自我从心里剥离,再塑造一个带有自恋特质的假象,把不想要的那部分自我隐藏在假象的背后。你会对自己说:“是的,悲剧确实发生了,但我没事。没有什么能伤害我,因为我很特别。我是天降的惊喜。”当约翰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他就是将母亲留给他的美好回忆当作盾牌,将自己保护起来,保护自己不受生活中不可预知的恐怖威胁。或许他在成人之后也是用这样的方法安抚自己的,在盖比死后他执着于塑造自己特殊的形象,因为支撑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真理就是:他是一个特别的存在,而他身边都是蠢货。
是的,我总是以自恋的方式来帮已经走出痛苦,觉得自己很厉害,觉得自己做的很好,而对方很傻。
39 人类如何作出改变
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一位名叫詹姆士·普罗察斯卡的心理学家提出了“行为转变阶段模式”(TTM)理论。研究表明,人们通常不会像耐克广告语说的那样,或是像立下新年目标那样“说干就干”,而是更倾向于通过一个连续的阶段性过程来达成改变:
• 未准备阶段
• 犹豫不决阶段
• 准备阶段
• 行动阶段
• 维持阶段
比如说你想要作出一项改变:或是多锻炼身体,或是结束一段关系,又或者是第一次尝试心理治疗。在你切入正题之前,你处于第一阶段——未准备阶段,也就是说,你根本都没想去改变。有些治疗师会把这个阶段和否认联系在一起,也就是说你自己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存在。
我们能做的是帮助他们更好地理解自己,向他们展示如何对自己提出正确的问题,然后他们的内在或外在总有一天会发生改变,从而让他们自己能说服自己。
第二个阶段:犹豫不决阶段。
犹豫不决阶段充满了矛盾的情绪。如果说未准备阶段是否认,那么犹豫不决阶段就是抗拒。在这个阶段,当事人已经意识到了问题,也愿意讨论这个问题,而且理论上不反对采取行动,但又似乎就是无法让自己落实去做。
在这个阶段,人们会采取拖延的行为,或是通过给自己捣乱来避免面对改变,即使那将是积极的改变。因为当人们不知道改变会带来什么的时候,往往不愿意放弃现有的东西。这个阶段的痛点是改变意味着失去,而新情况又叫人不安
爸爸妈妈,如果你们不以我想要的方式来对待我,我是不会改变的。”她下意识地在心中绑定了一个协议,如果她的父母不改变他们的习惯,那她也不会改变她的习惯——这是一个臆想出来的、对双方都没有好处的协定。而事实上,只有当她能作出一些改变的时候,她和父母的关系才会发生改变。
有时候你希望另一个人改变,但这并不在那个人的计划之内——即使他们嘴上跟你说会改,也未必真的会改。
不过一旦夏洛特改变了自己的舞步,那就会发生以下这些情况:那小哥也必须改变他的舞步,不然他就会被绊倒,会摔跤;又或者他就得离场,另找别的舞伴,去踩别人的脚。
40 父亲们
弗洛伊德认为,人类总是趋向于寻求快乐和避免痛苦(也就是他著名的“快乐原则”),而弗兰克尔则坚信人们最主要的驱动力不是以快乐为导向的,而是趋向于寻找生命的意义。
“一个人可以被剥夺任何东西,除了这个人最后的自由——在既定的环境下选择自己抱持什么态度的自由。”
即使是在面临死亡的威胁时,我们还是可以选择如何回应。也就是说,当约翰面对他母亲和孩子的去世,当朱莉面对绝症,当瑞塔面对遗憾的过往,当夏洛特面对自己的成长经历,他们也都有自由可以选择如何去面对。不管是面对极端的痛苦经历,还是要和某个难相处的家庭成员进行交流,我想不出有哪个来访者的情况是不适用于弗兰克尔的观点的。“意义疗法”创立已经超过六十年,在今天依然适用,正如温德尔对我说的,我也可以选择——那个囚禁我的牢笼,栏杆两边都是敞开着的。
“在刺激和回应之间还留有一些空间,这个空间允许我们以自己的意志去选择我们的回应方式。我们所作出的回应包含了我们的成长和自由。”
“我无法想象一个没有他的世界,”我说,“我无法想象我不能再给他打电话,不能再听到他的声音,不能向他咨询建议,无法想象我俩再也不能一起为有趣的事情开怀大笑。”我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比得上跟父亲一起开怀大笑。他几乎在任何话题上都那么博学,他是那么爱我,又是那么慈祥——不仅是对我,他对每个人都非常善良。尽管父亲既睿智又风趣,但每当人们说起他,总会首先提到“他真是一个可亲的人”。
“当你正要睁开眼看世界,他的眼睛却即将闭上。”温德尔说道,我觉得这句话苦中带着甜,却又千真万确。我的觉醒正发生在一个恰当的时刻。
如果你要分享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真相,那就意味着你需要面对这个真相,但同时你也将获得一项回报,那就是自由。真相能把我们从羞愧中解放出来。
通过这些讨论,我会清楚地知道,虽然当初我想找一位男性治疗师是为了在分手这件事上得到一个客观的意见,但事实上,我得到的是一个父亲的分身。
因为我父亲也总是能把我看清,看透。
我真的爱吗?我还怀念过去,是因为他像我的父亲?我爱也是因为他能把我看透,恨也是因为这个啊
41 完满还是绝望
• 婴儿期(希望)——信任/不信任
• 幼儿期(意志)——自主独立/羞怯怀疑
• 学龄前(目的)——主动/内疚
• 学童期(能力)——勤奋/自卑
• 青少年(忠诚)——同一性/角色混乱
• 青年成人(爱)——亲密/孤独
• 中年成人(关怀)——再生力/停滞
• 老年成人(智慧)——自我实现/绝望
即使她的生活中有各种好的转变,她也无法全心投入地享受。她已经习惯了从一个有缺陷的角度去看这个世界,其结果就是,快乐对她来说反而是陌生的感觉。如果你习惯了被抛弃,如果你非常了解被别人辜负和拒绝是什么样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并不好,但至少不会有什么意外,因为你已经习以为常;但如果你踏入了自己不熟悉的情感领域——对瑞塔来说,跟值得信任、既欣赏她又有趣的人在一起就是这种情况——她会觉得不安,感觉迷失了方向。就像突然之间一切都是陌生的,你丧失了熟悉的心灵地标,没有了参照物,你所熟悉的那些可预见性都消失了。或许原来的世界并不完美,甚至根本就是很糟糕,但至少你知道自己最终能获得些什么——即使那是失望、混乱、孤立和自我批判。
对于快乐的非理性恐惧有一个专门术语叫“幸福恐惧症”。有幸福恐惧症的人就像一口不粘锅,任何快乐都无法在他们身上停留(但痛苦却可以,还粘得颇为牢固)
经历过创伤的人很容易期待再次遇到灾难,他们不会倾向于靠近生活中出现的好事,他们会变得过度警觉,总是等着厄运来临。
因为一旦你让自己安于舒适的现状,那下一秒一切都将消失得无影无踪。对瑞塔来说,好事不值得喜悦,因为痛苦会随之而来。
原来自己一直焦虑,害怕,不快乐,都是因为对快乐幸福的恐惧和绝望,觉得自己不配拥有。
孩子们认为,不管瑞塔的诉求是什么,原因有且只有一个:一定是为了她自己,永远都是为她自己考虑。我猜想孩子们之所以不跟瑞塔交流,是因为他们还无法原谅瑞塔,而这或许是瑞塔唯一想要的东西,但她也从来没有直接说出口。
原来是因为自己当初没有考虑到对方的需求,所以才会让你觉得我只是为了自己吧。只是没有接受这个事实。
瑞塔嫉妒她的孩子们。
为什么家长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呢?其实他们常常都会羡慕自己的孩子——羡慕他们拥有的机会,父母为他们提供的稳定的经济和情感环境,羡慕孩子们还有无限的未来,而这对家长们来说都是无法重来的过去。他们小时候得不到的东西,现在竭尽全力让自己的孩子们能拥有,但却常常在不知不觉中因为孩子们拥有的幸福而为自己感到愤愤不平。
瑞塔羡慕自己的孩子有兄弟姐妹,嫉妒他们从小住在舒适的房子里,还有自家的泳池,没事可以去逛博物馆和旅行。她嫉妒他们的父母年轻又有活力。在某种程度上,正是她这种无意识的嫉妒——她对这一切不公平的愤恨——使得她不能允许孩子们拥有她所不曾拥有的幸福童年,所以当孩子们像她小时候一样渴望得到拯救和帮助时,她没能说服自己伸出援手。
有时原谅是很微妙的,就像道歉一样。你向别人道歉,究竟是为了让你自己好过一些,还是为了让对方好过一些?你是真的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抱歉,还是其实觉得自己做的事完全在理,只不过是想通过道歉安抚那个认为你应该觉得抱歉的人?道歉究竟是为了谁?
心理治疗中有一个名词叫做“强迫宽恕”。有时人们选择宽恕是为了摆脱一个创伤,他们需要通过原谅那个给他们带来伤害的人来走出创伤的阴影——那个人可能是对他们进行过性侵犯的父母,抢劫过他们家的强盗,或是杀害了他们儿子的帮派成员。可能有好心人跟他们说过,如果你不能宽恕那些罪人,你就无法放下自己心中的怒火。对某些人来说,宽恕就意味着豁然解脱——你不宽宥人们的恶行,但原谅了那个伤害你的人,这样你就可以跨过这道坎,继续你的生活了。
但人们常常迫于压力去原谅别人,到头来如果做不到还会认为是自己身上出了问题,认为自己不够开明,不够坚强,或缺乏慈悲之心。
你可以心怀慈悲,但选择不宽恕。有很多方式可以让生活继续,但其中并不包括伪装自己的感觉。
有时我们渴望别人原谅,只是为了自我满足;我们祈求别人的原谅,只是为了避免要自己原谅自己,因为自我原谅更难做到。
“如果你不能享受你生活中的美好,那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从中得益。”
瑞塔皱起眉头来问道:“谁?”
“你自己。”我说。
我向她指出,痛苦可以起到保护作用,持续的抑郁也可以是一种逃避。她躲在痛苦砌成的屏障里可以很安全,不需要面对任何事情,也不需要和外面的世界有任何互动,这样她就能避免受到新的伤害。她可以用内心的批判来为自己开脱:我不需要做任何事,因为我本来就一事无成。她的痛苦还能带来另一个好处:如果她的孩子们希望她受到应得的折磨,那她就能以这样的方式活在孩子们的心里。就算他们想到她的时候都是负面的情绪,但至少还是有人会想到她,那她就还没完全被忘却。
所以我是不是也在逃避呢?用负面情绪来保护自己,,这样就能避免受到新的伤害。
42 我的“聂萨玛”
人本主义心理学家卡尔·罗杰斯实践了他所谓的“以来访者为中心”的非指导性治疗,这种治疗的核心原则就是“无条件积极关注”。他率先把来寻求治疗的人称为“来访者”而不是“病人”,这代表了他对治疗中另一方所抱的态度。罗杰斯认为,治疗师和来访者之间积极、健康的关系,是评判治疗是否成功的必要标准,而不只是通往治愈的途径——这在二十世纪中期可谓是一个开创性的概念。
但无条件积极关注并不意味着治疗师一定要喜欢来访者。只是说治疗师应当保持热忱,不带偏见,最重要的是,要真心相信来访者在一个充满鼓励和接纳的环境中有能力获得成长。这种治疗理念给出了一个框架,在这个框架下,即使来访者所作的选择与治疗师的意见相左,他们的“决定权”也必须受到重视和尊重。无条件的积极关注是一种态度,而非一种感觉。
而我想要的,不只是温德尔无条件的积极关注——我希望他能喜欢我。到头来,我的问题不只是在追究我对温德尔来说究竟重不重要,也是在承认温德尔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告诉温德尔,最近我遇到一个大学毕业生,她在考虑以后要不要走职业心理治疗师这条路,她问我喜不喜欢我的来访者们,毕竟治疗师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和来访者打交道。我说,有时候来访者们外表看上去是某个样子,但这往往是因为他们以前遇到的一些人只看到他们所表现出来的这一面,他们以为我也和那些人一样,看不到他们外表之下的其他样子,但其实我可以。我对那个年轻的女孩说,尽管如此,我也总是发自内心地对我的来访者们抱有好感,因为我看到他们心灵上柔软的地方,他们的勇敢,还有他们的灵魂——就像温德尔说的,他们的“聂萨玛”。
43 垂死之人的言语禁忌
你可以放心,这些话都是出于好心,是想要给人安慰的。但同时,这些话也是一种防御措施,保护说话的人,不让别人的悲惨处境触发自己不安的情绪。像这样的客套话能让说这些话的人更容易应付眼前可怕的场面,却会让亲历逆境的人感到愤怒和被孤立。
朱莉想了一下,“他们可以说‘我为你感到难过。’也可以说‘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或是‘我感觉自己什么都帮不上,但还是很关心你。’
在朱莉看着死亡渐渐逼近自己的过程中,还有一件事让她颇感震惊:她发现周围的世界开始变得异常生动鲜活。她以前习以为常的每一件事都变成了一种生命的启示,就好像她又回到了童年,又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她重新认识了味觉——从一只草莓流淌到她下巴上的香甜汁液,还有在她口中融化的奶香四溢的甜点。她重新认识了嗅觉——从家门前草地上的小花、同事的香水、被冲上岸边的海藻,还有晚上床边的迈特冒着汗的身体。她重新认识了听觉——从大提琴的琴弦发出的声音、汽车行驶时发出的刺耳声音,还有她小侄子的笑声。她的体验也被刷新了——无论是在生日派对上翩翩起舞,还是坐在咖啡馆里看着人来人往,或是去买一件漂亮的衣服,打开一封信件。所有这些事,不管听上去多平凡,都能让她无比快乐。朱莉变得像是活在超现实中。她发现,当人们自欺欺人地以为还拥有大把的时间,他们只会变得懒惰。
即使濒临死亡,她意识到生活依然在继续——哪怕癌症正在吞噬她的身体,她还是会看看社交媒体上在发生什么。一开始她还会想,我为什么要浪费生命中宝贵的十分钟来刷推特呢?但转念又一想,为什么不呢,这是我喜欢做的事呀!她也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正在失去什么。“我现在还可以顺畅地呼吸,”朱莉说,“虽然呼吸对我来说可能会变得越来越困难,到那时我也会为此悲伤,但直到那一天到来之前,我还是要大口地呼吸。”
人们真诚的、不做作的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她看着我说,“就像你的反应。”
天呐,我真的对自己,对别人,足够真诚吗?
我真的从过去走出来了吗?我以为自己走出来了,是在骗自己在骗别人吗?
44 来自男友的邮件
我的胃都要痉挛了,但我并不是还在期待他回心转意。即使他说他突然想通了,还是想要和我在一起,我也会拒绝他的,而这才是我感到胃部紧缩的原因。直觉告诉我两件事:我不再想要和他在一起了;然而,那些过往的记忆依然让我感到刺痛。不管他想说的是什么,我可能还是会感到不安,但我现在不希望被这些事打扰。
我俩的分手我也有责任——诚然男友应该早一点就更坦率地面对自己和我;但我也应该对自己更坦诚一点,也该向他坦承我想要的是什么、向他坦白我对他隐瞒了什么,和他探讨我们是否真的合适
,我确实有点想回复这个邮件——感谢男友跟我分手,没有再浪费我更多的时间。或许他的邮件确实有其意义,至少在当下收到这个邮件,对我来说有一定的意义。
虽然之前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状况,但或许我身体里的细胞已经意识到我拥有的时间是有限的,必须把有限的时间用在有意义的事情上。我想起了我和朱莉的对话,此时,又有另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我不希望自己死的时候,留给别人的感觉就像男友这封邮件一样,毫无意义。
45 温德尔的胡子
因为如果来访者不是正处于危机的时刻,或是不受任何既定期望的限制,那这时的心理治疗将是最具启发性的。当我们给思绪一些空间,让它可以自由地游走,它就会把我们带到最意想不到的有趣的地方。
出现“假性康复”的现象通常是由于来访者无法承受直面困扰所带来的不安情绪,便突然转而认为自己已经摆脱困扰了。
常见的例子包括,来访者在前一周的治疗中需要艰难地面对自己童年的阴影,结果这一周就宣称他不再需要心理治疗了。他可能会说,“我感觉好极了!上次的治疗帮助我宣泄了情绪!”“假性康复”尤其多见于治疗的休眠期,如果治疗师或来访者有一段时间不在而无法继续治疗,在这段空档期内,来访者无意识的防御很容易发挥作用——“过去这几周我不是都过得挺好吗,我觉得我不再需要心理治疗了!”有时候这种变化或许是真实的,但通常来访者在突然离开之后,最终还是会回来。
我并不想回到从前,但我乐意保存着这份记忆。
当一个人全神贯注地倾听你生活中的一切,完完全全接受你的所有,无条件地支持你,而且还深入彻底地了解你,你当然会觉得你俩亲密无间,人们很容易将这种亲密关系与另一种亲密浪漫或性爱关系混淆起来。
他还说,我们如何与别人打交道,都取决于我们从他们身上留意到哪些东西。除了要遵守社会道德规范之外,我们也不是木头人,我们对外表、着装、性别、肤色、种族或年龄都是有情感上的反应的。而这也是产生移情的原因。他说,如果我的治疗师是一名女性,我就会根据我与一般女性的相处方式来面对她。如果温德尔是个矮个子,那我就不会像对待一个高个子那样来面对他。以此类推……
他允许我去体会自己的感受,而且提醒我不要像大多数人一样,把没有什么感觉当作是感觉好些了。因为感觉总是会在那儿,只是通过无意识的行为表现出来——它可能会表现为坐立不安,或是渴望有什么东西能出现,分散你的注意力;可能表现为丧失食欲,或是无法控制食欲;也可能会表现为性情急躁,或是像男友的表现那样——在我们相对沉默的时候止不住抖脚,在这表象之下,其实是他已经酝酿了好几个月的心事:不管他究竟想要什么,反正他想要的不是我。
但人们总是试图抑制自己的感受。
如果我们不顾自己的感受,就像是行走在冰面上而不顾冰面下的暗涌,我们将无法得到安宁和快乐。
第四部分
尽管我们环游世界去发现美,但若不是怀揣着美的念想,我们将一无所获。
46 蜜蜂
很多人以为来做心理治疗是要从过去发现一些什么,并把它们交代清楚,但其实治疗师工作的重点在于“当下”,要让人们意识到他们每天都在想些什么,感受到些什么。
一个人要是很难对别人说“不”,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寻求认同——觉得如果说了“不”字,别人就不会再爱自己了。而如果一个人很难对别人说“好”——无论是对一段亲密的感情、一个工作机会,还是一个戒酒疗程——这都是因为对自己缺乏信任。他们会想,我会不会搞砸?搞砸了会不会更糟糕?我留在原地会不会更安全一些?
有时还会有另一种可能性,说“不”的时候其实是在撇清事情和自己的关系——以说“不”作为一种搪塞,反过来避免作出承诺。
愧疚这个东西,他往你手里塞你就接呀?
有的人期待心理治疗能帮助他们找到一种方法,让那些以前错待他们的人能听到他们的心声,然后那些人——大多是他们的爱人或亲戚——就会像接收到什么讯号一样,突然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但事实上这种情况发生的机会微乎其微。在某一个时刻,做一个合格的成年人就意味着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并且意识到需要自己为自己做决定了。你必须挪到前面的驾驶座来,自己成为驾驶汽车的那位狗妈妈。”
行为转变的阶段就是这样的,你不会一下子完全放下你所有的防御。相反,你要逐层逐层卸下防御,慢慢接近最柔软的核心,最终触及你的悲伤和羞愧。
47 肯尼亚
人们所受的折磨不应该被拿来比较,因为痛苦并不是一场比赛。夫妻之间常常会遗忘这一点,而这往往会使他们更痛苦——你或许听过夫妻间这样的对话:“我已经照顾孩子们一天了。”“我的工作比你的工作要辛苦。”“但我比你孤独。”——在这场痛苦的较量中,究竟谁赢了、谁输了呢?
当我轻视我自己的问题时,我是在评判自己,也是在评判其他那些遇到的问题在我看来不够痛苦的人。他提醒我,轻视问题是不会帮助你解决问题的,唯一的方法只有接受痛苦,并想办法解决它。你无法改变你否认或轻视的东西,而且,那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烦恼,背后必然藏着一些更深层的烦恼。
48 心理免疫系统
如果我不再痛苦,那就意味着我已经忘记他了,意味着他对我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她得到的幸福会不会亵渎了她对丈夫的记忆?她花了一些时间才明白,她的幸福并不会削弱她对丈夫的爱,而是一种肯定。
伊丽莎白·库伯勒·罗丝提出了著名的哀伤“五段论”: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抑郁、接受。
“我不懂为什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会莫名其妙地哭起来”。再说,爱与丧失,怎么可能有一个终点呢?即使有,我们会愿意走到那一步吗?深爱的代价就是会更深刻地感受到悲伤和痛苦——但这也是一种恩赐,是鲜活的生命才能拥有的恩赐。如果我们不能再体会任何情感,那我们就该为自己的将死而悲伤了。
有一个叫做“心理免疫系统”的东西。生理上的免疫系统会帮助你的身体在受到外界侵害时及时恢复,同样,你的大脑也会帮助你从心理打击中恢复过来。哈佛的研究员丹尼尔·吉尔伯特在一系列的研究中发现,人们在应对生活中出现的挑战时——无论是遇到毁灭性的灾难(比如自己变成残疾人,或是失去所爱的人),还是一些生活中的难题(离婚,或是生病)——都比自己预想中的要表现得好。人们以为自己不会再笑了,但他们还是会的。人们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了,但他们也还是会的。他们会去买东西,去看电影,也会做爱,会在婚礼上跳舞。他们会在复活节时暴饮暴食,再在新年里开始节食。所有日常生活都会照常进行。约翰和格蕾丝玩耍的场景也一样,都是正常现象。
无常。当人们处于痛苦之中的时候,他们常常会以为这种痛苦将永远持续下去。但实际上我们的感觉就像天气一样风云变幻,你在当下这一秒、这个小时、这一天里感到难过,并不意味着你在十分钟之后、在当天午后,或是下个星期里还会是那个心情。你所感受到的所有情绪——焦躁不安也好,兴高采烈也好,悲痛万分也好——变幻都在瞬息间。
49 是业务咨询还是心理治疗
治疗师会故意把来访者想要解决的症结或是他们的问题“写成处方”给他们看。例如一个一直拖延着不想找工作的年轻人,就可能会在治疗中被告知,他不能去找工作。如果一位女士无法主动向伴侣邀约性事,治疗师可能会告诫她,在接下去的一个月里都不要在性事中采取主动。治疗师指示来访者不要去做他们本身就无法做到的行为,这种策略被称为“悖论干预”。
这一方法背后的原理在于,如果来访者相信某个行为或症状是自己无法控制的,那我们就将对这个行为赋予自愿性,让他们觉得自己可以选择做或不做,再把这个信念引入他们的思考中。一旦来访者意识到是自己选择了某个行为,他们就可以无意识地收获其中附带的益处——逃避我们给出的指示,进行反抗,或是呼救。
在进行伴侣治疗的时候,治疗师常常会讨论隐私和秘密之间的区别:隐私是每个人在一段健康的感情中都会需要的心理空间;而秘密则源自羞愧,常常会腐蚀一段关系。荣格把秘密称为“心灵毒药”,之前我对温德尔隐瞒了那么多秘密,如今终于能把最后一个秘密也和盘托出了,我霎时感觉神清气爽。
只要我的内心能够自愈,我自然能更善于治愈别人。
我从温德尔那儿学到的最重要的一项技术就是如何在治疗中既带入个人风格,又保持策略性。
如果经过深思熟虑,有意识地对原则进行变通,治疗将收获更多元化的成效。
50 葬礼狂人
如果一名来访者会把治疗师的声音放在心上,将治疗师的话应用到实际情况中,那他就能逐渐脱离心理治疗了。
51 亲爱的麦伦
我说,“我刚刚意识到,你在假设麦伦也要遵从你的惩罚制度。”
我有时候会幻想,所有成年人都应该有机会听听父母们(未必是自己的父母)如何剖析自己,完全暴露自己的脆弱,听他们说说故事的另一面,因为看到这样的场面,你会不禁对自己父母的生活有一个全新的认识,哪怕每个父母面对的情况都不同。
52 母亲们
真是典型的情绪置换
一些防御机制被认为是原始的,而另一些防御机制则是成熟的。“升华”就是一种成熟的防御机制,可以帮助人们把潜在的有害冲动转化成不那么有害的表现,比如一个有暴力冲动的人选择去练拳击。或者甚至可以把不好的冲动转化成有建设性的结果,例如一个想要动刀伤人的人最后成了一名救死扶伤的外科主刀医生。
而“置换”——将情绪转移到一个较为安全的对象身上——则是一种神经性的防御机制,它并不是原始的,也不是积极成熟的。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来做心理治疗的目的变成了想要搞清楚该如何面对现实。所以在我面对自己母亲的时候,我的问题从“为什么她不能改变”变成了“我能不能改变”。
或许扎克也会这样看待我,觉得我在要求他按我的意志行事,以此达到控制他的目的——还美其名曰这都是出于对他的爱,因为父母们都是为了孩子们好。无论我多么想要声称自己和母亲有着天壤之别,有时候我还是会发现自己和她惊人地相似。
“生活的本质是变化,而人类的本性是抗拒变化。”
你越是愿意认识到自己的脆弱,就越不会害怕。
年轻的时候,我们把生活看作是一种开端、一种过程和一些重要的人生抉择。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也可能就是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们意识到每个人的生活中都会有些无法解决的问题。而每一个“过程”都是一次人生抉择,于是我们要做的就是要让这些过程更有意义。
53 拥抱
我在内心掂量着,要让约翰放下心防,展现脆弱的一面,究竟有多困难。暴露内心的脆弱会让他觉得多不好意思,觉得自己需要别人照顾。和别人交心对他来说是多么令人恐惧的一件事。
54 别搞砸了
虽然今天有许多成就值得我们庆祝,但瑞塔的治疗仍将继续,因为旧习惯是很难改变的。痛苦的感觉会减轻,但不会消失。破裂的关系(她和她自己的关系、她和她孩子们的关系)都需要从感性上有意识地去进行和解,而新的关系也需要得到支持,在自我意识的推动下才能健康发展。如果瑞塔要和麦伦走到一起,她必须要更好地了解自己投射情绪的习惯,了解自己心中的恐惧、嫉妒、痛苦,以及自己过去犯过的罪行,这样她才能让自己的下一段婚姻——她的第四段婚姻,成为自己最后一段婚姻和第一个美妙的爱情故事。
即使是在现实世界最完美的亲密关系中,你也难免会受到伤害,而且无论你有多么爱一个人,有时也还是难免会伤害到那个人,这并不是因为你想要伤害谁,而是因为我们都是人。你难免会伤害到你的伴侣、你的父母、你的孩子们、你最亲密的朋友——而他们也会伤害到你——这都是因为你们选择了亲密的关系,而受伤是亲密关系中的附属条款。
但是,我继续说道,充满爱意的亲密关系之所以伟大,就在于它有被修复的空间。治疗师们把这个过程称为“决裂和修复”。如果在你小时候,你的父母是会承认错误并为此承担责任的人,也教导你要敢于承认错误并从中吸取教训,那么当你长大以后,在成年人的人际关系中遇到破裂的情况时,你也不会觉得那是什么天大的灾难。但如果,你童年时遇到的感情裂痕没有得到爱的修补,那你日后就需要通过一些磨炼才能宽容地面对情感裂痕,让自己不再相信每一次破裂都预示着一段关系的终结,而是开始相信即使一段关系无法继续走下去了,裂痕还是可以愈合的。你可以自我疗愈和修复,然后再开始另一段关系,而新的关系也会充满新的“决裂和修复”。要让自己敞开心扉、放下心防,虽然这听上去并非万全之策,但如果你想要从一段亲密关系中有所收获,就绕不过这一关。
或许我们的过往并不能定义我们,只是为我们提供一些参考。或许正是她经历的一切成就了她现在的风趣和体贴。
许多亲密关系的崩塌,仅仅就是因为其中的一方害怕被抛弃,反而竭尽全力将对方推开。瑞塔现在也开始认识到,她自我摧残的行为会将她推向两难的局面:她自毁是为了解决一个问题(缓解因害怕遭受遗弃而产生的焦虑),但同时又会制造另一个问题(让她的伴侣想要离开这段关系)。
55 这是我的派对,想哭你就哭出来
人们祈求临终时平静、清醒,得到理解和治愈,但临终阶段往往是混合着药物、恐惧、困惑、虚弱的大杂烩。所以我们必须“现在”就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在我们还有能力变得更开放更豁达的时候就采取行动。如果我们拖延了太久,就会有许多事情一直悬而不决。
57 星期三的温德尔
对很多人来说,探索自己思想和情绪的深处就像是要走入一条暗巷——他们不想独自前往。人们来做心理治疗就是为了能有人陪他们一起走这条路
我们在一生中跟自己交谈的次数比跟其他任何人交谈的次数都要多,但我们对自己说的话也不都是友善、真实和有帮助的,有时甚至都不能尊重自己。如果是对待我们爱的人、在乎的人,比如我们的朋友和小孩,我们绝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所以在治疗中,我们要学习聆听内心的这些声音,学习更好地和自己沟通。
58 对话中的暂停
如果来访者向你道谢,那你应该提醒他们,一切都是他们自己努力的成果,这样对他们才最有帮助。
我们会倾向于告诉来访者,这都是你自己的功劳,我只是从旁引导你而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事实,是他们拿起了电话打来诊所,决定要来接受心理治疗,他们每周付出的努力也是没有人可以代替他们完成的。
但还有些东西,不经过几千小时治疗经验的累积你是学不到的,那就是:我们都是在和别人的关系中成长的。每个人都需要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对他说“我相信你。我能在你身上看到连你自己都没看到的可能性。我能预见到一些变化即将发生。”在心理治疗中我们会说:“让我们来重新编写你的故事吧。”
我们生命中经历过的各种关系都不会真正结束——哪怕你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对方。每一个你亲近过的人都会活在你的内心深处。过去的爱人、你的父母、你的朋友,不论他们是活着还是死了(不论这“死”是象征意义还是字面上的意思)——有意或无意间,他们都会唤起一些记忆,而且你常常能从他们身上看出自己是如何与自己和别人相处的。有时你会在心里和他们交谈,有时他们会在梦里和你交谈。
心理治疗中一个很重要的步骤,就是帮助人们对自己当前的困境负责。因为只有当人们意识到自己有能力,且必须靠自己的能力去建构生活,他们才能放手去改变。
弗洛伊德主张,医师对于病人应滴水不露,就像一面镜子,只反映病人呈现出的那些部分(内容)
生活中我们能掌控的其实原本就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多,但面对病痛才是最叫人无能为力的事。无论是面对生活还是面对一次治疗,人们绝不愿意去想象的是,即使自己把所有该做的都做对了,还是有可能抽到一支下下签。但如果最坏的情况真的发生了,你唯- 能做的就是以自己的方式面对厄运,而不是听从别人的意见。
心理治疗成功的最重要因素就是你和心理治疗师的关系,你是否 “感到被感知”
为了避免 “双重关系”之类违反职业伦理的行为,我不能为我身边的人提供治疗,也不能接受他们为我进行心理治疗。我儿子同班同学的家长不行,我同事的姐姐不行,我朋友的妈妈不行,我的邻居也不行。心理治疗中的关系必须独立存在,区别于其他关系,并保持距离。
大多数心理治疗师都更愿意和善于表达的、有决心的、开放的、有责任感的來访者合作,这些来访者的情记改遊得也更快。
心理治疗师为了治疗来访者,需要尽量看透来访者的真实状况,这就意味着要看到他们的脆弱、 他们根深蒂固的行为模式和内心挣扎。来访者当然想要寻求帮助,但他们也想让别人喜爱和欣赏自己,换向话说,他们会隐藏自己的弱点。这并不意味着心理治疗师不会去发现来访者的长处并尝试在此基础上发展其所长—我们确实会这么做,但医生在尝试找出哪里出了问题,来访者却在尽力维持表象,表现得比真实情况要振作,避免丢脸。双方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但行动上却背道而驰。
为什么心理治疗师不能为他们的朋友进行心理治疗的原因。 因为我平时从末觉察到他的真实想法,他简直是个一流的演员!
他在尝试判断我的依恋模式。依恋模式的形成取决于我们幼年与养育者之间的互动。依恋模式至关重要,因为它也将影响人们成年后与人相处的模式,影响他们如何选择另一半(安稳的,还是不安稳的),影响他们在一段关系中的表现(是渴爱的、疏远的,或是不稳定的),以及一段关系会如何终结(是惆帐不舍地、和和气气地,还是彻底撕破脸)。好消息是,不良的依恋模式可以 在成年时期进行矫正,这也是许多心理治疗所牵涉到的内容。
“治疗的关键在于治疗性的举动,而不在于治疗性的言语。”
他在尝试建立一种叫做‘“治疗同盟”的关系,不建立这种信赖关系是无法进行任何心理治疗的。在最初的几次治疗中,对来访者来说更重要的是能得到聆听和理解,而不是获得领悟或作出改变
就像所有的心理治疗师都知道:那个迫使来访者来做心理治疗的主诉问题,通常只見其个大问题的其中一个层面,或者根本就是遮掩实际问题的姆琴弹。他知道大名数人都有足够的聪明才智,能找到方法屏廠那“他们不想直视的问题,或是转移注意力,启动防御机制,來让威助证齒自巴
顾名思义,“防御机制”具有功能性,能保护人们不受伤害。而心理冶疗师要做的,就是帮助来访者窥探防御机制背后隐藏的问题,帮助他们学会直面自己的内心,促使他们做出改变,直到他们不再依赖这些防御机制。
事实上我们不是要保持中立,而是要尽力去留意自己非常不中立的情感、偏见和见解(我们称之为“反移情”),这样我们才能退一步,弄清楚该怎么处理它们。我们要利用自己的感受来帮助引导治疗,而不是压抑它。
神经科学家发现人类有一种叫做镜像神经元的脑细胞,它能使人们模仿别人;当人们的情绪处在一个高亢的状态时,一个舒缓的声音能让他们的神经系统平静下来并保持这个状态。
人们能常把麻水误以为是放空,但麻木不是感受的缺失,而是人在被太多感受吞噬的情况下作出的反应。
我们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职业呢——需要面对不开心的人、痛苦的人、生硬粗暴的人、麻木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和他们独处一室,跟他们促膝谈心?答案是:心理治疗师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见到的每个来访者都只是一张抓拍的快照,只记录了某个人的某一个瞬间。或许这张快照的拍摄角度不怎么令人满意,刚好捕捉到了你尴尬的表情,但一定也会有把你拍得容光焕发的照片,捕捉到你正在打开礼物时的表情,或是和爱人一起面带春风的样子。无论是好是坏,都只是那个瞬间的你,并不代表你的全部。
所以心理治疗师会聆听、建议、劝说、指引,有时还要哄着来访者去看见更多不一样的快照,以此改变他们对内在和对外界的体验。我们会帮来访者将这些快照分类,很快就会发现看似各不相干的画面都围绕着同一主题,而这个主题可能在来访者最初决定来进行治疗时还未进入他们的视野。
“痛和痛苦是有区别的。”温德尔说,“你会感觉到痛,每个人都会有感觉到痛的时候,但你不必让自己那么痛苦。感到痛不是出于你的选择,但你选择了让自己痛苦。”
〝不要评判你的感受。留意它们。把它们当作你的地图。不要害怕真相。”
我会想到我办公室的同伴塑封好放在诊室文件里的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你必须不断作出决定,是逃避疼痛,还是忍受着疼痛作出改变。”
虽然我感觉我的痛苦就存在于当下,但其实它也存在于过去和未来。心理治疗师经常都会谈论过去是如何影响现在的,我们的过往如何影响我们的想法、感受和行为,而我们也会在生命的某个节点意识到,必须放弃虚构关于美好过往的幻想。如果我们不能接受历史无法重来这个概念,比如想要父母、兄弟或伴侣去重新理顺许多年前的事,那我们就会被困在过去。改变和过去的关系是心理治疗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但我们却很少谈及与未来的关系同样也会影响当下的情况。我们对未来的看法和对过去的理解一样,都会成为阻碍我们作出改变的绊脚石。
温德尔继续说道,我其实不只是在当下失去了一段感情,也失去了在未来的感情。我们总是倾向于认为未来是还没到来的事,但却每天都在自己的脑子里构建未来。当此时此刻的一切支离破碎时,与之相连的未来也会随之瓦解。如果没有了未来,那一切情节都将被改写。可是,如果我们把当下的时间花在修改过去和控制未来上,还是会怀着无尽的遗憾被困在原地。当我在网上暗中观察男友时,就像看着他的未来在我眼前展开,而自己却被冰封在过去。但如果我活在当下,就得接受自己的未来有所缺损。
但是,如果你把生命都浪费在哀叹你没去成意大利这件事上,你就永远不能自由地享受荷兰非常特别、非常美好的方方面面了。
作为心理治疗师的孩子,好处是没有什么需要隐藏的情绪,但坏处是面临难关的时候,你会被通着直面痛嘴,完全设机会逃开。)与此同时,这件事总需要慢慢被消化和平息。
对心理治疗至关重要的两件事:询问关于别人父母的事,目的不是为了和他们一起埋怨、评判或指责他们的父母。事实上,关键完全不在他们的父母身上。这类询问只是为了理解幼年经历是如何影响他们长大成人的,这样他们才能把过去从现在的生活中剥离开来,同时也脱下与年龄不再相符的心理外衣。
第二,无论最后结果是“优-”还是“差+”,大多数的父母在抚养子女上都已经尽了全力,只有极少数家长打心底里不希望孩子能过上好日子。尽管如此,大多数人还是会对自己父母做得不够的地方(或是父母的态度和脾气)心存芥蒂。对此,人们需要搞清楚如何处理这种介怀。
在断言别人抑郁之前,你得先确定他们是不是每天都要面对一群混蛋”
最新版的《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8]中罗列了十种人格障碍,这本临床心理诊断的“圣经”将这十种人格障碍分为三大类群:
A群 (具有古怪、奇异、反常的人格特质)
偏执型人格障碍,分裂样型人格障碍,分裂型人格障碍
B群 (具有戏剧化、不稳定的人格特质)
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边缘型人格障碍,表演型人格障碍,自恋型人格障碍
C群 (具有焦虑、恐惧的人格特质)
回避型人格障碍,依赖型人格障碍,强迫型人格障碍
直到最近,大多数心理健康从业者都认为人格障碍是不可治愈的,因为这不像抑郁或焦虑之类的情绪障碍,人格障碍是由长期存在的、贯穿始终的行为模式组成的,它就是个人性格的一部分
在三十世纪中叶,英国精神分析学家威尔弗雷德•比昂提出。心理治疗师接触来访者的时候应当“没有记忆也没有期望”。
比昂希望临床心理医生进入每一个治疗时都专注于倾听来访者当下的情况(而不是被记忆所影响),并对各种可能出现的结果保持开放的态度(而不是被期望所影响)。
“心智成熟的第二种特质就是善良。这种善良是建立在自我接受这个基本概念之上的。”在心理治疗中,我们注重的是自我关怀(即“我是不是一个人类的个体?”),而不是自我肯定(即判断“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悲伤可以和抑郁很相似,这一点不难想象。正因如此,直到几年之前,在我们的职业诊断手册中都有一项叫做“排除居丧反应”的标准。如果一个人在丧亲的头两个月里经历抑郁的症状,则会被诊断为居丧。如果症状在两个月之后仍持续存在,那诊断就会改为抑郁。如今这种诊断标准已经不复存在了,部分原因在于:人们真的应该在两个月之后走出悲伤吗?难道悲伤就不能持续六个月或是一年,或者甚至以某种形式持续一辈子吗?
另一个事实就是,丧失往往是有多个层面的。有现实层面的丧失(以我自身的例子来说,就是失去了男友),还有潜在的丧失(即失去男友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因此对于许多人来说,离婚带来的痛苦仅有一部分是因为失去了伴侣,更多的痛苦通常是来自离婚所代表的意义——失败、被拒绝、背叛、未知,以及与自己的预想背道而驰的生活轨迹。如果离婚发生在中年时期,那么丧失还意味着要面对更多局限性:还能不能去结识别的人,互相了解,并达到亲密的程度?我曾读过一篇文章,是一位结婚几十年后离异的女士描写她在结识新伴侣时的体验:“我和大卫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在产房里凝视对方,我也没有机会见到他的母亲。”
人们渴望被理解,也渴望理解别人。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我们最大的问题在于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我们总是踏进同一个坑里。为什么我不断重复地做着那件一定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呢?
一般来说,治疗师和来访者之间发生的状况,同样也会在来访者生活中与其他人接触的时候上演,只不过在治疗室里,来访者有一个安全的空间来尝试理解各种情况发生的原因。如果治疗师和来访者之间的互动没有在来访者与外界的关系中重演,通常是因为来访者在生活中并没有与别人建立任何深层的关系——百分之百就是这个原因。人们在关系尚浅的时候总是更容易保持融洽的相处。
“她只有通过让你感到无力,才能让自己感到更有掌控力。”
她不愿意去正视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才使得别人难以如她所愿地回馈于她。
心理治流既要求你对自已位去,又现求你相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大多数值得做的事情都不简单。”他回应道。我感觉这句话他并不是随口说的,从他的语气和表情来看,我觉得这是出自切身体会的经验之谈。他又补充说道,虽然每个人都希望每次离开治疗室的时候都感觉更轻松一点,但我应该比别人更清楚,心理治疗并不总是这样的。温德尔医生说,如果我想在短期内感觉好一些,那我完全可以去吃一块蛋糕,或者体验一次高潮。但在他这儿,他不负责提供短期快感。
心理治疗之所以具有挑战性,是因为它逼着人们从平时尽量回避的角度来观察自己。
卡尔·荣格创造了“集体无意识”这个词,指的是大脑中保存“祖先记忆”或全人类共有经验的部分。
弗洛伊德从客观层面解析了梦境,即梦境的内容如何与做梦者的实际生活相关联(包括人物的角色、特定的情境),而荣格心理学则是从主观层面解析梦境,去解释梦境如何与我们集体无意识中的共有主题相关联。
我们经常梦见自己的恐惧。这并不奇怪,因为我们确实害怕很多东西。
我们都害怕些什么呢?
我们害怕受伤。我们害怕被羞辱。我们害怕失败,也害怕成功。我们害怕孤单,也害怕牵绊。我们害怕倾听内心的诉说。我们害怕不快乐,又害怕太快乐(在这些梦中,我们不可避免地会因为快乐而受到惩罚)。我们害怕得不到父母的认可,我们害怕接受自己真实的样子。我们害怕身体抱恙,也害怕天降横财。我们害怕自己心怀嫉妒,也害怕自己拥有太多。我们害怕希望变成失望。我们害怕改变,也害怕一成不变。我们害怕意外会发生在我们的孩子身上,或发生在我们的工作中。我们害怕失去控制权,又害怕拥有的权利。我们害怕生命的稍纵即逝,又害怕死后的无尽虚空。我们害怕在死后无法留下自己活过的痕迹。我们害怕对自己的生活负责。
要承认自己的恐惧,尤其是向自己承认自己的恐惧,有时还需假以时日。
我们身上不同的部分常会渴望不同的东西,如果其中有一些渴望是我们认为无法接受的,就会被调到静音模式;但它们还是会另辟蹊径让我们听见。
我们所表现出的许多具有破坏性的行为其实都植根于感情上的空虚,这种空虚总是渴求有什么东西能来填补。
在一个家庭系统里,一旦有一个人开始作出改变,即使这种改变是健康的、积极向上的,家庭系统里的其他成员也很可能会竭尽全力想要保持现状,把系统带回稳定状态。
批评和抱怨之间是有区别的,前者带有评判的成分,而后者包含了请求。但抱怨也可能是一种未表达的称赞。
愤怒是大多数人最容易进入的情绪,因为它是指向外在的,愤怒地责怪别人能让你感到痛快又义正词严。但宣泄出来的情绪往往只是冰山的一角,如果你透过表层去看,就能瞥见表象下积聚着更多情绪,那些你没意识到的或是不想表达出来的情绪:恐惧、无助、嫉妒、孤独、不安。如果你能包容这些更深层的情绪,在足够长的时间里去理解它们,倾听它们的诉求,你将能更有效地管理你的愤怒,那你也就不会总是怒气冲冲的了。
安宁,不是要身处一个没有嘈杂、烦恼和辛劳的地方,而是即使身处繁杂之中依然保持内心的平静。
治疗师无法为来访者移植一个不一样的性格,他们只能帮助来访者磨去棱角,让来访者变得不那么容易反应过激、不那么苛责,变得更开放,能让别人走进他们的心灵。换句话说,心理治疗的重点就在于理解真正的自己。但要了解自己就必须先抛开对自己的固有认知——抛开那些你塑造出来限制自己的人设,这样你才不会裹足不前,才能活出真实的自己,而不是活在自己给自己描述的故事里。
即使你拥有世上所有的真知灼见,但如果你在治疗之外的现实生活中不去作出改变,那再多的洞察,甚至治疗本身,都将毫无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