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o 身处于我们这个社会,任何没有在母亲葬礼上落泪的人,都有可能被判处死刑。

主人公因为没有遵守“游戏规则”去扮演角色,一步步地被误解,在法庭上,概念被偷换,事实被扭曲,被夸大。
其实只要他根据世俗的需求,夸张地表达对母亲的哀悼,或者向上帝忏悔,在宗教中寻求庇护,他就有可能获得人们的谅解,他就有可能从“坏人”被救赎成“好人”,法庭完全可以将其定义为激情杀人或者防卫过当致死,
然而他并不愿意这样做,他拒绝掩饰自己的情感,例如,接受审讯时他被要求按照惯例,承认对自己的罪行感到后悔,他却回答与其说是后悔,不如说是困扰居多。

社会规训下,你需要渲染自己的情绪和感受,好像才会显得不那么格格不入,才符合大众审批的标准。
但是,我们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任何活法都有其意义与价值。即使是被边缘化,也要保持个体的独立和清醒的意识,不用去强迫自己去追随主流,不必成为大众认可的人,更不用耗尽一生的心力去争夺那些荣誉与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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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摘录

霎时间,我心中一股荒谬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他们是来审判我的。

生活方式是改变不了的,况且每种生活都有它好的一面,我对现状并无任何不满。

有个捷克男子离开了生长的小村庄,希望能在外地成就一番事业。二十五年后,成功发大财的他带着妻儿衣锦还乡。他的母亲在家乡和他姐姐一起经营旅馆,为了给她们惊喜,他将太太和儿子安置在另一家饭店,然后自己到母亲的旅馆去;由于许久未见,母亲竟没认出他来。他突然想和亲人开个玩笑,当下要了一个房间过夜,还不吝于表现自己的富有。那天夜里,他母亲和姐姐用榔头将他杀害,偷走他的钱财,然后将尸体丢进河里。隔天早上,他的太太到旅馆来,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揭露了他的真实身份。最后,他母亲上吊,姐姐跳井。

我知道自己被评断为聪明而有理性。我不太了解的是,为何在一个普通人身上被视为优点的特质,会成为对罪犯不利的决定性证据。

我也许无法否认他说得有理,我对自己的行为,确实不怎么后悔。但如此猛烈的人身攻击,还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也想试着诚心地,甚至友善地向他解释,自己从来没能真正对任何事物后悔过。一直以来,我总是专注于眼前,像是今天或明天即将到来的一切,无暇顾及过往。当然,以我现下的处境,我无法跟任何人以这种语气说话。我失去了表达情感、拥有善意的权利。我试着往下听,因为检察官此时正准备探讨我的灵魂。

我们分隔两地的躯体,已失去任何联系,也没有什么可供彼此追忆。再说,从推测她有可能死亡开始,玛莉的回忆对我已无关紧要。她一旦死去,我便不再感兴趣。我觉得这很正常,因为我完全能理解自己死后,人们将把我遗忘。他们不会再跟我有任何关系。我甚至不能说这种想法会让我伤心难过。

许久以来第一次,我想起了妈妈。我想我了解为何她在生命来到终点时找了个“男朋友”,为何她会玩这种从头来过的游戏。即使是在那里,在那个生命逐一消逝的养老院,夜晚依然像个忧郁的休止符。与死亡那么靠近的时候,妈妈必然有种解脱之感,而准备重新再活一次。这世上没有人,没有任何人有权为她哭泣。我也像她一样,觉得已经准备好重新再活一次。仿佛那场暴怒净化了我的苦痛,掏空了我的希望;在布满预兆与星星的夜空下,我第一次敞开心扉,欣然接受这世界温柔的冷漠。体会到我与这份冷漠有多么近似,简直亲如手足。我感觉自己曾经很快乐,而今也依旧如是。为了替一切画上完美的句点,也为了叫我不觉得那么孤单,我只企盼行刑那天能聚集许多观众,以充满憎恨和厌恶的叫嚣来送我最后一程。 :::info 最后这段真的戳到我了,反复读了好几遍。 :::

译后记

“加缪所欲描绘的异乡人,正是因为不愿接受社会游戏规则而引起公愤的无辜者之一。他就像生活在不属于自己的国度,对其他人而言他也是个异乡人。不过,这也是有些人会喜欢他的原因,像对他有所依恋的玛莉,恰是因为觉得‘他很奇特’; ……至于我们自己,阅读本书的时候,因为对荒谬的感觉还不熟悉,只能徒劳地试着用习以为常的道德标准加以评断——他对我们而言也是个异乡人。”

《异乡人》美国版 作者序

身处于我们这个社会,任何没有在母亲葬礼上落泪的人,都有可能被判处死刑。我想表达的只是本书的主人翁之所以被定罪,是因为他没有遵守游戏规则。从这个逻辑来看,他在自己所生存的社会里是个异类,游走在每个孤独、感性的个体边缘。这便是为什么有读者会试图将他当作一个泯灭天良、十恶不赦之徒来看待。然而,若是能进一步探询默尔索是出于什么样的缘由,而不照游戏规则走,就能对这个人物有一个更确切,至少是更接近作者意图的印象。答案很简单,就是他不愿说谎。

这个说谎不仅是指鹿为马、扭曲事实,还是夸大其词;而如果从违心之论的角度来说,就是过分渲染自己的感受。这是我们每个人每天都在做的事,为的只是方便行事。

与表象恰恰相反的是,默尔索不愿意这样做。他言必属实,毫无保留,拒绝掩饰自己的情感,这让社会大众立即感到了威胁。例如,接受审讯时他被要求按照惯例,承认对自己的罪行感到后悔,他却回答与其说是后悔,不如说是困扰居多。正是这其中的细微差异,导致他罪无可恕。

得到听书

从整个案情看,这其实不是一桩复杂的案子。双方有纠纷和斗殴在前,默尔索也缺乏谋杀的动机,所以,从现代法律的角度看,将其定义为激情杀人或者防卫过当致死,都要比蓄意谋杀,离事实更近。但是,我们刚才说过,默尔索特立独行,他那种对于自我的诚实态度,让他总是显得那么不合时宜,甚至在生死关头都不愿用妥协来换取自我保护。而这种态度本身,就对人群、对秩序井然的外部世界,构成了潜在的威胁。人们或有意或无意地认为,消灭这样来自异端的威胁,是有必要的。

不断有人提示他,只要根据世俗的需求,夸张地表达对母亲的哀悼,或者向上帝忏悔,在宗教中寻求庇护,他就有可能获得人们的谅解,他就有可能从“坏人”被救赎成“好人”。

从法学的角度看,《局外人》讲述的这个故事,以及其中对审判过程的翔实逼真的描述,完全可以成为揭示现代司法制度悖论和弊病的经典案例。我们能看到,在审判过程中,概念是怎样被一点点偷换的,真相是怎样被渐渐模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