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勒内·笛卡尔怀疑主义

一出能引发你哲学思考的电影：《黑客帝国》。

还记得吗，额，那些漂浮在装满KY润滑剂的缸中的人。
软管和电线维持着他们的生命，刺激着他们的大脑，使他们相信
自己身处现实世界——我们都认为自己知道的那个世界？
好吧，下面是大约封藏20年的剧透：其中的一些人开始发现现实世界是一片
荒凉之地，而人们认为自己所过的生活，其实是植入大脑的幻觉。
一些人被选择从幻境中「拯救」出来，但其中的部分人并不那么喜欢现实世界而选择重回幻境。
但是尼奥——以及其他选择留下战斗的人——是剧中的哲学英雄，因为他们宁肯放弃舒适快乐也要选择真相。

在看了《黑客帝国》之后，你也许会发现自己也好奇：这可能是真的吗？
可能我们也身陷某人制造的梦境之中，
无法知道我们的「现实」根本不是现实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你不是第一个对此好奇的人。
话说，谁才是第一个尼奥？第一个为了真相而去反抗母体幻境的那个人？

这人是17世纪的数学家。名叫勒内 笛卡尔。

上次课，我们说到了柏拉图和他的观点，即物质世界的一般现实
只是终极实在的近似投影。
同时，苏格拉底，虽然被公认是雅典最智慧的人，却担心自己知道得太少。
哲学家花费大量时间去获取知识，希望自己知道得更多，
并且担心他们认为自己知道的东西其实是错的。
如果你记得第一讲的话，哲学家们甚至为知识的研究起了个
奇特的名字——认识论。
至于把「我如何知道我知道」纠结到了
一个恐怖程度而得享大名的人，则是早期的近代哲学家、科学家和数学家，勒内·笛卡尔。
在你看《黑客帝国》的时候，你应该感谢沃卓斯基兄弟提供了一个这么棒的科幻冒险故事。
但你也应该记得这个故事的原型，其实根源在于 笛卡尔在17世纪早期的著作。
为了理解黑客帝国这种故事，观众必须愿意 考虑某种程度的怀疑论。

怀疑论

怀疑论者，就是指那些怀疑能否知道任何确定之事的人。
而笛卡尔就是所有怀疑论者的祖师爷。
他是如此的怀疑，以至于有一种怀疑论以他来命名——笛卡尔怀疑论！

为何笛卡尔如此的怀疑？
他意识到 很多他曾经相信的东西其实是错误的。
这我们都经历过；我们把这当作做成长的一部分。
例如，知道圣诞老人和牙仙子其实是假的。
知道你不能只花100刀就买到想买的一切。知道父母也并非什么都知道。
但是，发现自己曾相信假的东西，却真的让笛卡尔陷入沉思。
因为：当他相信这些错事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其是错的。
所以会不会他仍在相信一些错误的东西，只是他没有发现呢？
他如何知道自己的信念是真的？
好吧，在一阵细思极恐后，笛卡尔发现确定自己
能确保自己没有相信任何错误事情的唯一办法，就是不相信任何事情。至少暂时不信。

他打了个比方：想象你有一篮苹果，你发现其中的一些可能坏了。
因为坏苹果会传染好苹果，所以确定篮子里
没有坏苹果的唯一方法，就是把苹果全拿出来，依次检查每一个，然后只把好苹果放回篮子。
明白了这点，那么就像坏苹果一样，错误的观念也会传染所有相关的观念，
笛卡尔清空了自己所有的信念，决心从零开始。
如果他仔细地检查每个可能的信念，只接受那些
无法怀疑的信念，那么他就能确定自己相信的都是真的。

所以，笛卡尔开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逐一检查自己的所有信念。
他从经验信念，即直接从感官的运用中得到的信念开始。
我们许多人都认为，感官是最可靠的信息来源。
如果一个东西，我能看到，听到、碰到、尝到、闻到，那么我肯定知道它，不是吗？
并不一定。笛卡尔指出，我们的感官经常坑我们。
你跑过去和朋友打招呼，然后她一回头，你发现你的眼睛骗了你，然后只好说声抱歉打扰了。
你生病时会觉得东西难吃。喝高了你会觉得房子在转。
室温下的水有时也会觉得烫，如果你之前在雪中玩过的话。
这份清单还能继续——你能回想起无数件被感官欺骗的事。
而一旦你发现了这点，你如何还能再相信你的感官呢？

局部怀疑和普遍怀疑

而笛卡尔，不相信所有曾经错过的事。
你有没有做过这种梦，梦境太真，让你觉得你是醒着的？
你还可能梦到你在做梦，或者梦到你从梦中醒来，但其实你还在梦中。
不是所有人都经历过这些，但许多人都经历过，因此我们
不是总能在做梦时知道自己在做梦……
我们怎么知道，我们现在不是在做梦？！
也许你认为你在看速成课，但其实，你是在床上梦到了我而已。
谁能怪你呢？但事实上，当你这么想的时候，你能确定不是这么回事吗？
现在你可能会想，好吧，确实，我可能偶尔在不知不觉中被自己骗了。
但梦会结束。当我醒来时，我会识破我认为所经历的那些，都是大脑的幻想。
感官误导我时也是一样。

这些例子中的欺骗都是暂时的，属特殊情况。
一旦情况改变，我就能发现我的经验是错的。
这种性质——通过反思发现自己正在经历一场骗局的能力——被笛卡尔叫做局部怀疑。
这种怀疑针对的都是，特定时刻的特定感官经验或其他事件。
只有离开了那一时刻，你才能检查判断自己是否曾被骗。
但如果…所有事情都是一场骗局呢？
如果所有人从生到死，都在经历一样的错误现实呢？
如果所有事都是假的，就像《黑客帝国》中一样？
这种无法摆脱因而也无法检查的怀疑，被叫做普遍怀疑。
这正是本周Flash Philosophy的主题。去Thought Bubble看看吧。

哲学家伯特兰·罗素曾用这个麻烦的想法来说明普遍怀疑：
如果宇宙就是五分钟前创造的呢？

这种情况被叫做五分钟假设，创世者设计了许多世界的元素，来让世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
创世者设计了恐龙骨头，埋起来让我们发现，设计了你膝盖上的疤痕，
他把疤痕放在膝盖上，并且设计了一段你如何得到疤痕的虚假记忆。
这似乎很疯狂，但没有办法证明事实并非如此。
罗素的问题是——这很重要吗？笛卡尔认为重要。
但作为一名优秀的天主教徒，他不会考虑神会把普遍错误的信念放入我们所有人的心灵中的这种情况。
所以相反地，他假设存在一个邪恶天才，其人生意义就是欺骗我们，并且其智慧也足够做到这件事。
笛卡尔并不真的认为存在这么个东西。
但他发现没有方法能排除邪恶天才的存在，而只要邪恶天才可能存在，笛卡尔就要担心我们都会卡住。卡在激进怀疑论里，我们什么也不能信。
我们所有的所信、所感、所想，都可能是被天才恶魔放入我们心中的，
他创造的幻境天衣无缝，我们无法看穿识破。
就像《黑客帝国》中，机器为剧中人物创造的那个世界一样。
笛卡尔绝望了。但是之后，他发现了希望。他怀疑一切。怀疑一切，除了正在怀疑这件事。
他知道他在怀疑。他对此很肯定。
而既然他在怀疑，那么他必然存在——至少是一个正在思想的存在。
毕竟，怀疑也是一种思想，而如果存在思想，那么必然也存在一个思想者拥有这些思想。
所以笛卡尔判断，他不能知道他是否拥有身体——他关于身体的信念也许是邪恶天才骗局的一部分。
但他必然拥有心灵 否则他不会有这些想法。到此，笛卡尔可以笑出声了。
在他的著作《第一哲学沉思集》中，笛卡尔说：
Cogito ergo sum。即「我思故我在」。
这是哲学中最著名的发现之一，即我不能怀疑我自己的存在。
我能怀疑其他所有事，但就是不能怀疑我的存在，至少，作为一个思考的心灵而存在。
这就是笛卡尔的基础信念，是他拾回苹果篮的第一个信念。
以此为基础，他发现自己能建立更多的确定信念。

一旦确定了自己是一个正在思想的东西，他就开始检查自己的思想。
而他最清晰的思想之一，他称之为清楚明白的观念，就是神的存在。
他对此做了一个论证——我们将在以后的课程考察。
至于现在，相信我的话——这个论证是有问题的。
从神的存在开始，他思考他关于物质世界的信念并且也得出了结论，物质世界也是存在的。
最终，他下了判断，神不会让他拥有清楚明白的错误观念的同时，却不提供检测错误的方法。
所以，他下结论，邪恶天才实际上并没有制造谎言来消耗我们清醒的每时每刻。
笛卡尔成功地从「我思」开始一路推理，确定了他一开始
所基本拥有的全部信念，将它们放回苹果篮中。
这就是勒内·笛卡尔的故事，以怀疑论本身的力量，打倒了邪恶天才的威胁。
就像尼奥在最后让矩阵短路一样，不过我想观赏价值没那么高。
通过发现了一个他不能怀疑的信念，他确定了他自己，作为一个思想的东西，是存在的。

不过，在哲学家中，关于笛卡尔是否真的成功地将「他作为一个思想者而存在」以外的信念合理化是有争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