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知识

北岛早期的诗歌成就斐然,颇具影响力。80年代末(1989年)他流散海外,这一时间节点将北岛的诗歌创作分成前后两个时期。生活环境和语境的改变对北岛的心境和创作影响很大。从诗歌意蕴、意象运用、写作风格等方面看,前后两个时期的诗歌创作变化较大,后期即海外诗歌创作曾一度淡出人的阅读视域,相关研究比较空疏。

诗歌意蕴

无法归乡的漂泊感和孤独感人的宿命及反抗
语言的困境及新的可能性

写作风格

  • 平和,关注个人及写作本身,回归传统
    • “我得感谢这些年的漂泊,使我远离中心,脱离浮躁,让生命真正沉潜下来。在北欧的漫漫长夜,我一次次陷入绝望,默默祈祷,为了此刻也为了来生,为了战胜内心的软弱。我在一次采访中说过:漂泊是穿越虚无的没有终点的旅行。’经历无边的虚无才知道存在的有限意义。”
  • “慢慢的,心变得平静了,一切从头开始——做一个普通的人,学会自己生活,学会在异国他乡用自己的母语写作。那是重新修行的过程,通过写作来修行并重新认识生活,认识自己。” ——北岛
  • “必须修改背景/你才能够重返故乡”(《背景》)
    • “其实这是个悖论。所谓‘修改背景’,指的是对已改变的背景的复原,这是不可能的,因而重返故乡也是不可能的。这首诗正是基于这种惊论,即你想回家,但回家之路是没有的。这甚至说不上是失望,而是在人生荒缪前的迷惑与迷失。”
  • 萨义德曾在《知识分子的流亡》中道出了流亡者的真正困境:“对大多数流亡者来说,难处不只是在于被迫离开家乡,而是在当今世界中,生活里的许多东西都在提醒:你是在流亡,你的家乡其实并非那么遥远,当代生活里的正常交通使你对家乡一直可望而不可即”。
  • 西化的先锋诗人转变为传统汉语诗人

    • 北岛向汉语借光,使他的诗更加汉语化,以此构建汉语诗人身份,用这个身份抵御流亡,获得文化上的支持。回归母语进而回归传统意味着对外界的拒绝,这就是北岛在访谈中所说的他后来的诗更往里走。


    乡音:A
    我对着镜子说中文
    我放上音乐
    我悠闲地煮着咖啡
    我加了点儿糖
    我在电话线的另一端
    于是我们迷上了深渊

    乡音:B
    一个公园有自己的冬天
    冬天没有苍蝇
    苍蝇不懂得什么是祖国
    祖国是一种乡音
    听见了我的恐惧
    于是我们迷上了深渊

    顶真,亦称顶针、联珠、蝉联,是一种修辞方法,指上句的结尾与下句的开头使用相同的字或词,用以修饰两句子的声韵的方法。作用:使句子结构整齐,语气贯通,而且能突出事物之间环环相扣的联系。

    诗人采用单双行分行表述的方式,诗歌的单数行表现的是诗人当下的日常生活:说中文、放音乐、煮咖啡等等,看似平静而悠闲;而双数的诗行表现的是诗人的精神世界,采用了顶针的修辞手法,前一行的意象递接到下一行,首尾相连,展现的是诗人对祖国的思念以及无法归乡的痛苦。

    单双行分行表述的方式打开了诗人的双重视角及感知方式,这极为符合萨义德所谓的双重身份、双重视野: “大多数人主要知道一种文化、一个环境、一个家,流亡者至少知道两个;这个双重视野产生一种觉知:觉知同时并存的面向,而这觉知——借用音乐的术语来说——是对位的。……流亡是过着习以为常的秩序之外的生活。它是游牧的、去中性的、对位的:但每当一习惯了这种生活,它感动的力量就再度爆发出来。

    什么是深渊?

    我、苍蝇
    母语、外语
    室内、公园
    个体、世界
    异国、祖国

    霍米·巴巴所阐述的“混杂性特征”:“一方面为了生存和进入所在国的民族文化主流而不得不与那一民族的文化相认同,但另一方面,隐藏在他的意识或无意识深处的民族文化记忆却又无时无刻不在与他的新的民族文化身份发生冲突,进而达到某种程度的新的交融。”新的“交融”过程也是主体内部进行自我建构的过程,并伴随着更为清醒也更为痛苦的精神历程。

    “我”为什么对着镜子说中文?
    一是对“乡音”母语的深情看恋与坚守,确认自己作为中国人的身份;
    二是处在陌生的语境中,“我”只能自我对话,体现出“我“身处异乡的孤独感

    语言之于人,之于诗人,之于北岛

    语言是人的生存方式

    是伟大诗人的精神命脉,它呈现并凝聚着诗人的思想情感状态,“诗人之道就是语言之道:忠于词语”(帕斯)。
    北岛将汉语视为其海外流散经历中“唯一的行李”,抑或是诗人在西方存在的一个身份或特权:“我作为一个流浪者,因为不属于任何文化圈,就有一种说话的特权。

    “我和母语的关系改变了,对于一个在他乡用汉语写作的人来说,母语是惟一的现实……我想在布罗斯基的三个比喻(“剑”、“盾牌”和受保护的“密封舱”。)外,再加上了‘伤口’。”
    伤口是疼痛的体验,母语对于漂泊异乡的作家既是疼痛的伤口又是内心的慰蔽。北岛将母语看成是在现实中对自已存在的证明与确认身份的方式。

    《乡音》真实地写出了自己的生存境况,“我对着镜子说中文”,这是在异质语言环境中执着的坚持,然而,“祖国是一种乡音,我在电话线的另一端,听见了我的恐惧”,远离祖国和母语环境给北岛带来的是疏离感和恐惧感,在这里,北岛呈现了母语和流亡者之间的一种宿命关系。

    北岛写于国内的诗歌是较少使用“祖国”这个词的,“祖国”只在《太阳城札记》和《白日梦》中出现过两次,而漂泊海外的北岛重新使用“祖国”这个词,而且大量使用。比如“像祖国之子暴露在开阔地上”《怀念》,“苍蝇不懂得什么是祖国”《乡音》“临近祖国这个词所拥有的绝望”《不》,与祖国相关的还有“家”、“乡音”、“母语”、“北京”、“中文”等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