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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三四点睡下,已经成了我在安吉数字游民社区的常态。正午十二点,我仍然在梦境和现实之间恍惚。打开手机屏幕,看到Chung发来的信息:SCRT卖出了。他计划去俄罗斯。看到信息,我一下子醒了。早午餐后,我忽然有强烈的冲动,想写一篇关于Chung的故事,这也是我第一次通过文字去介绍一位朋友。说不好是受他本人的影响,毕竟用文字去记录朋友们是Chung的习惯,为此他可是在亚马逊上出了不少电子书。

    算一算,我认识Chung,有六年了。

    我是2016年上半年结识的Chung,他与我同一期参加了昆山杜克大学(DKU)的本科交换项目。这个项目是DKU正式招生前的内测阶段,因此没有班级和年级的概念,学生们来自多个国家,彼此之间在选修课上结识。Chung则来自香港大学,那一年他似乎是本科三年级。

    我和Chung一同选修了「Human domination to the earth」的课程,胡子花白但却精神矍铄的老教授在讲台上两眼放光地给我们介绍全球环境危机和兰州沙漠化的现状。我真是太喜欢这位叫做James Reynolds的教授,他授课的时候,身上散发出温柔但是坚定的热情,使得从未关注过环境科学的我,有那么几瞬也想要投身到这一片伟大事业之中。James的授课方式很奇特,会在一门课程结束的时候发放下一节课的论文材料,并选取一个学生小组去研读这几篇论文,并在下一节课上给其他同学们做PPT演示。我则和Chung一同准备「Climate change and China’s agriculture」的议题。

    这个来自香港,初来乍到,个子小小的男生实在是一个精灵一般的人物。他活跃在许多社团活动和选修课程之间,好奇地倾听,以一种近乎专注的好奇抛出更多的问题。学业的压力不轻,但是任何时候看到他,都散发着欢乐的能量,这也能够让你不禁感到开心起来。

    Chung同时也善良温和,拥有极强的情绪感知能力。当时我处于大四最后一个学期,每两周在上海和昆山之间往返,在DKU继续学业,同时准备我的研究生留学申请和本科毕业答辩。我拿到了心仪的offer,但是却支付不起每年近30万的学费。我向一个叫做晨光计划的组织申请了贷款,却只审批下来10万的额度。DKU的班级组织去苏州旅行,我一个人缩在唐寅园的角落里,心中灰暗迷茫。这时候Chung走过来与我聊天,问我发生的事情。他耐心倾听了许久,一句近似「船到桥头自然直」的表述让我豁然开朗:我已经尽了我所能做到的最大努力,接下来所需要的,只是一些不可控的运气。

    所幸我拥有不错的运气。那一年我获得了全额CSC公派奖学金。为此,我一直感激Chung在我那个情绪最低点给到我的鼓励。

    毕业之后,我对Chung的了解不多,几乎可以认为是完全没有。我只在我们共同的朋友之间,零零散散了解到他的一些零散片段:

    • 2017年的一天,我在校友群里看到一张照片,才发现Chung竟然去了挪威卖鱼。照片上的他脸庞被晒的黑黑,穿着渔民的防水围裙,站在嘈杂的海鲜市场里,咧着嘴笑。
    • 2018年,他似乎去了德国读金融研究生。我心里有点高兴,想必卖完鱼他也正常拿到了本科学位,现在终于正儿八经去读研,似乎也没有比同龄人落下什么。
    • 2020年,看到他站在尘沙漫天的土地上,远处有矮矮的棚房。脸被晒成黑人,颧骨突出。他说他在尼日利亚。

    2021年我工作第四年,从上海来到杭州,正值自己自信被重新碾碎的过程。Chung给我发信息,说他回国了,请我帮忙他验证微信身份。我心中激动又好奇,这么多年没有联系,怎么会忽然想起让我来帮这个忙。时隔多年我们第一次聊天,聊着自由,意义,迷茫和痛苦。在一个多小时的语音谈话中,我忽然又感受到了强烈的安慰:原来我当下的痛苦并不是我个人的,而是这整个时代的。当年我们那一批同学们,心灵深处那些珍贵的信念从没有改变过。而我们之所以感到痛苦,是因为生活工作中对于信念的磨损导致的剧烈自我反抗。正如尼采所提到的,「看进生命的深处,你总会找到绝望…但是我们不畏惧黑暗」。所以,如若真的是一整个时代的问题,那么我们应该为此感到兴奋,因为这正是驱动我们向前的目标。毕竟正如Chung一直所说的,「we are meant to do great things」。再一次,时隔五年,Chung令我感受到了巨大的安慰和平静。

    几个月之前,Chung作为投资人,受邀来到太仓做一次有关区块链项目的讲座。我去上海见到他和琳琳,看着昔日的同学们,似乎并没有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Chung的头发短了一些,但是还是像个孩子一样,显得有些莽撞,无时无刻不在提问。相比之下,我自己反倒显得有些过于世故了。这之后我们以SCRT投资为始,断断续续地延展着我们的对话:

    • 他没有现金,只能通过比特币转账支付就餐的费用;
    • 他说在深圳用几条毛巾当被子盖,为的是降低对生活条件的期待,而我寄给他斯多葛主义的书籍;
    • 他说想去大凉山,因为他听说这是中国最贫困的地区,想要去体验他们的生活;
    • 他一时兴起飞到重庆全款买了一间小房子,却连住宅性质都还没有搞清楚…

    每每这时候,我一方面有些担心他会被骗,另一方面又心想这已经是他多年的生活常态。我心想,只要他没有生命安全,不会死掉,其他都很好。

    所以今晨Chung说他决定去俄罗斯,我并不会因此感到惊讶,反而是有些心动:我要不要一起去呢?然而转念一想,我和他的修行之路并不相同。如今我也正处在内观和旁观的觉察过程中,最适合我的是旅居式的迁徙和阅读。然而Chung的热情对我影响深远,所以我很好奇,再过5年,我们又将如何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