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翻译自 Bret Victor 于 2013 年 6 月 13 日发表在其网站上的文章:A few words on Doug Engelbart
Doug Engelbart 今天去世了。他的研究成果一直难以理解与解释。
特别是科技作者,往往会与问题的核心擦肩而过,因为他们认为所有的问题都是技术问题。Engelbart 穷其一生来解决某些宏大的人类问题,技术只是手段之一。每当我读到科技作者对 Engelbart 的采访时,我都会联想到他们去采访乔治·奥威尔,问一些深刻的问题——只不过问题只关乎于那台打字机。
这儿有对 Engelbart 的「一句话简介」,赫然刊登于纽约时报的标题栏上:
道格拉斯 C. 恩格尔巴特,电脑鼠标的发明人,享年 88 岁。
这就像是人们嘉奖发明了写作的人,头衔是「笔的发明者」一样。(这可能是最温和的比喻了)
随后即是如八股文一般的补充:
他的系统方案被称为 NLS,是一套展现了超链接、共享屏幕协作、多窗口、视频会议、鼠标输入的先驱实例。
此乃误读。
Engelbart 有动机,有目标,有使命,且清晰深刻地阐述了这一点:他打算增强人类的智慧。他的目的是提高集体智慧水平,让知识工作者们能够以崭新且强大的方式去思考,共同协作解决紧迫的全球性问题。
说 Engelbart「发明了超链接」或者「发明了视频会议」的问题在于,你正在试图通过你对这些概念现状的理解,来理解过去。「超链接」这个词在今天对于我们有明确的意义。如果说「Engelbart 发明了超链接」,则是把现状「归功」于 Engelbart。
几乎在任何时期,把过去简单理解为「今天的原始版本」,你终将错过问题的核心。而在 Engelbart 这个例子上,你错过的则是一个壮观的世界。
我们的「超链接」并非 Engelbart 的「超链接」,因为它们服务的目的不同;我们的「视频会议」并非 Engelbart 的「视频会议」,因为它们服务的目的不同。或许它们看起来很相似,但内涵却天差地别——就如同多音字一般。
让我来举个例子。
看看 Engelbart 在 1968 年的演示。一位远程协作者,Bill Paxton 的面孔出现在了屏幕上,Engelbart 与 Paxton 进行了一段对话。
你发出感慨:「嚯,这不就是 Skype 么!」
然后,Engelbart 与 Paxton 开始同时对同一文档展开工作。
你再次发出感慨:「哇,这不就是『共享屏幕』功能么!」
但这和「共享屏幕」一点都不像。
如果你仔细看,你会发现屏幕中有两个完全独立的鼠标指针。Engelbart 与 Paxton 各自独立操作他们自己的指针。
「好吧,所以他们有两个独立的鼠标指针,但在今天的『共享屏幕』功能中,我们需要争夺鼠标的使用权。这只是一个不重要的小设计,整体来说仍然是一回事儿。」
不,这完全不是一回事。这种解读忽视了两个独立鼠标指针的设计初衷,而对于一个研究项目来说,设计初衷是最不应该被忽视的。
Engelbart 的愿景,从最初开始,就是协作。具体点儿说,他的愿景是人们得以在一个「共享知识空间」中协同工作。他的整个系统都围绕着这个意图而设计。
从这个视角来看,独立的鼠标指针并非一个功能,而是一种征兆。这是唯一一种让「屏幕共享」功能变得更合理、更自然的方法。协作者们各自指向屏幕上的不同信息,就如同他们面对黑板时所做的那样——他们当然需要有各自可以分别控制的指针(粉笔)!
同样的,Engelbart 对与系统每个方面的设计,都有着明确的设计意图。
我们现有的「共享屏幕」设计,从某种程度讲,是一种死板的补丁,不会对当前的单用户电脑使用模式产生任何改变。我们的电脑从根本上就是基于一种单用户使用假设去设计的,增加一个基于显示器内容的远程展示技术,并不会在协作环境上产生任何正向帮助。
如果你仅仅试图借助今天的技术结果,去理解 Engelbart 的设计意图,你会错失许多信息。因为今天的系统并未实现 Engelbart 的本意,Engelbart 憎恨现状。
如果你真的想了解 NLS 系统,你必须忘记你今天对与电脑的全部认知。回到 1962 年,再阅读他的意图。
一个不那么重要的问题是:「Engelbart 创造了什么?」。通过思考这个问题,你作为一个崇拜者的姿态,敬畏他的成就,视他为科技英雄。但崇拜对于任何人都没用。对你没用,对他也没用。
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是:「Engelbart 究竟想创造一个怎样的世界?」。通过思考这个问题,你将成为创造这种世界的一员。